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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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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谰池上作者:青花玉龙子

第35节

骚乱很少,回堂第一次屠杀时,这里也有人试图刺杀郡守,不过并没有什么声势,往后了回堂的二屠和三屠,这里的人便有些麻木了。那位抬头看天的小二被掌柜一个呵斥声打断,赶紧把抹布往肩上一搭,回道:“来了来了。”嘴角挑起来,嘴唇翻起来,露出一个惯常的讨好的笑。

寒山人讲话绵软,有如一啼三绕的鸟鸣——这一点在凛冬身上是完全体现不出来的,枯木崖上的人口音也不重,在于他们确实是寒山最刚硬的一支,也可能是因为寄居吴喾刻意掩藏了口音。小二软着嗓子,把一句“来了”也喊得和莺啼一样。

穆修白是早就见识过的,虽然觉得不是太习惯,也便对道:“打酒的。”便递过去一个葫芦。

小二见他一身灰扑扑的衣裳,且有补丁,容貌普通,且似乎是和附近的脚夫一般的泥灰,可神色倒是一派淡然,还是问道:“可是要清酒么?”

穆修白恩了声,小二才把伸到浊酒里的瓢收回来,舀了清酒装了,递上来道:“哎,给!”这又是一声三转的。

穆修白把葫芦接过,给了银钱,便用手微微在葫芦口沾上一点,伸舌舔了,又低声问道:“你家最好的酒是什么酒?”

小二照着往年早备好的台词道:“有那清冽至甚的秋露白,也有陈年的花雕。”又道,“嘿嘿,那个贵了。比这里好一些的也有……”

穆修白便又拿出一个酒囊,低声道:“就要秋露白。”秋露白最合适不过了。他要的便是至清至冽的白酒。

小二道:“客官,我不是有意冒犯,可你得给我说好了,我拿了来,你可不能不要啊。这老贵了。你先把钱袋给我亮亮呗,不然我生意没做成,可会挨骂。”

穆修白便从袖筒里摸出一个银锭子,反手亮了亮,装作撸袖子似的又放下了。小二这下知道来人可能是不便华服,也很识趣地轻声道:“客官把酒囊给我,稍等嘿。”

不多时便装了一满囊来。穆修白把银子放在垆边,微微颔首算是和小二致意,便垂着头走了。

将要出城的时候,便见有人在盘查。穆修白混在人群中间,倒是并无人觉察。

·

他与李瑄城困在明坊郡,几于寸步难行。

李瑄城在一株胡杨树下小憩。这株胡杨已算得上古木,树冠硕大,圆叶茂密,在这小庙后院里散发着自然之灵气。天气已经入秋,胡杨之叶已有几片透出微黄,夕阳正好,将李瑄城的身影颀长地映照在虬曲的树根上。他们走了十多日便出了沙漠,但是却在明坊郡耽搁了。而那两匹扎眼的率卜骏马不得不被弃置。如此扎眼的马必然会透露行踪,他们又不便直接放跑,便把马拴在了一户农户的柱子上。而明坊郡自从被南梁打下,马匹便有了严格的管制,不允许百姓随意买卖。李瑄城和穆修白只能步行。

穆修白曾道:“可以骑驴的。”李瑄城没有讲话。穆修白没有讲第二遍,李瑄城的表情和吃了屎一样,自然不可能了。

穆修白提溜着葫芦迈进小庙的后院,李瑄城便闻声转过了身来,道:“小心些,别叫方丈看见了。”

穆修白嗯了声,又道:“使药已经不够了。”

李瑄城道:“换一味替着罢。”又道,“到了主城再去抓些。”

实则方丈即便见不到,也能闻得到,以酒煎药的酒香和药苦都是极为浓烈的,若是闻不出来才奇怪了。可这方丈实在慈悲,见人是煎药的,又听李瑄城说一日不吃性命难保,便对穆修白生出些许怜悯来。只不过偶尔见小和尚闻了酒香走神,便气急地用戒尺打那些光脑门。

这恐怕是寒山唯一一座庙,方丈虽是寒山人,偶尔见来上香的却多是南梁的善男信女。穆修白对南梁这样的分化感到十分奇怪,一面是慈悲为怀的佛家语,一面却是好战和滥杀。而佛教之于南梁,就如那串菩提子之于风陵君,似乎万佛金光只是为了来洗去血气,镇压邪灵。南梁人虔诚地相信着他们来佛前忏悔,往功德箱里捐了香火钱,便能将他们往日的罪孽一并清洗。

两人在庙内时,方丈便叫他们一起听早课,他不厌其烦地推销着这善恶有报因果轮回,又说那地狱有十八层,极乐净土无限美妙。这位方丈讲的是妙法莲华经,可讲得甚为枯燥。穆修白曾见过南梁最大寺庙内的方丈了禅,那人生得便是面润天庭阔,身披镶宝无上衣,手持金花九环锡杖,无比庄严,无比华贵。行时步步生莲,坐下了便似一座佛,讲起经文来便也滔滔不绝。穆修白便眼得他为风陵君那串菩提子祛邪。

这小庙的方丈叫做法信,他不讲经的时候,和小和尚讲道理。

吴喾对于红烛门下了格杀令,朝中与红烛门有染的官员也要尽数下狱,一时之间人心惶惶。且远在南边,红烛门在吴喾的势力比想象中更加庞大,渐渐地所有牵扯的家族都慢慢浮出水面。李其威颇有些焦头烂额,连惜夫人都受了他的冷眼。李其威本觉愧疚,这时却听说相州的江家也在名单之列。李其威盛怒,便去寻惜夫人。惜夫人受了一巴掌,却很平静,道:“匹夫之勇对不得万钧之敌,何况是个小女子。妾对陛下的情谊,陛下敢说不是真的。妾已有身孕,三月有余了罢。”惜夫人且道:“妾有孕,红烛门必除妾,陛下杀我,正合其意。”此事便以李其威将其打入冷宫而告终。

此事传到外头,便只知道李其威未杀惜夫人。世间一片唏嘘声,只觉得李其威妇人之仁。小和尚问法信方丈,佛不杀生,那恶人当杀否?法信一步步引导他,有人欺我寒山,我军遣人为间,此间恶否?答否。又问,红烛门与吴喾,熟为正?答曰吴喾。法信便道,陈早于吴喾。小和尚便道,那么是红烛门是正。法信道,寒山晚于陈。小和尚便不明白了。法信道,世间本无善恶,善恶自在人心。为人只求无愧于心。小和尚还是不明白。法信道,佛法慈悲,众生平等,你去读经,再来答我。穆修白偶尔听到,便觉得早上的日光之下,那方丈灰败的僧袍宛若金线绯底的袈裟,面上祥和的神情宛若慈眉善目的佛陀,而孜孜不倦的嗓音有如梵钟钟鸣。

穆修白才觉得这方丈只是不知道如何讲早课。

穆修白和李瑄城在庙里已经停留了多日,本来不必住这么久,在于李瑄城准备找个地方为穆修白多煎一些药来。毕竟来日可能都是逃亡了。李瑄城一并做了一些丸剂,到底汤药不便,但是丸自然不如汤药有效。穆修白在沙漠里的时候吃的都是丸剂,李瑄城便不得不用内力催药性。否则光靠丸剂是熬不过两年的。

追兵并不只有一支。南梁的人已经闻讯而来。李瑄城不知道风陵君的嗅觉为什么会这么灵敏。寒山已经在南梁制下,李瑄城和穆修白一旦不慎暴露踪迹,就不再会有逃脱的可能。故而李瑄城愈发谨小慎微起来,不惜费些力气将穆修白和自己的容貌改换得彻底些。

“但这到底是毒物,入城的时候用。往后走小道,少走官道。”

穆修白道:“好。”

☆、章四十一杀蚌取珠(三)

法信坐在庙堂之上,对着一柄木鱼越敲越急,笃笃笃有如急行军的鼓令。他嘴里惯常念着经文。小和尚们都盘腿坐在蒲团上,也都嘴里念念有词。木鱼声疾则铜磬声起,案上的香火燃得正盛,暗火时明时灭,萦绕着青青烟气。

堂前的黄色幔帐随风飘起,一并入了几片秋叶。便有一只黑靴在黄帐下面出现。

来人道:“方丈可是在唱经?”

法信并未搭理来人。但见他双目紧合,手中不辍。

花信素来不是什么耐心的人,道:“我眼见得我的一只乌云盖雪往这里跑了,方丈可有看见?”一面查看方丈的神色。

法信的一遍经文还是没有颂完,抬眼看了看来人,依旧念着他那妙法莲华经。

花信道:“你要是不答我话,我自去寻了。”

法信自己手下停了,却还没有叫徒弟停下,他道:“我年纪大了,耳朵却还好,这庙里跑进猫来,我也还听得见。小施主要找,恐怕在其他地方。”

花信道:“你这和尚好不讲道理,你方才钟罄声那么响,一只猫的声音你哪听得见。如果我非要进去看看呢?”

法信道:“你要是真想把我这庙里数间房都看遍……小兄弟听口音是个南梁人罢,来我这莲华寺的都是南梁人,客随主便,我这里只能上香拜菩萨,小兄弟血气方刚,心性也未见得稳重,不如取两支檀香,拜一下佛主。我自引施主去看看。”

“佛家是南梁大教没错,可未必人人要信它。我只是看看,又不会顺你东西。小气!”虽说主上信它,可我偏不信的。他到底不好冲撞寺庙,回去风陵君未必罚他,但是却是会为风陵君惹麻烦的——太后对佛家至诚,陛下亦然。

“小兄弟未闻佛法,何以道信或不信。”

花信知道他这是打着太极拳,却也辨不出几分真几分假。他不敢硬闯寺庙,又料方丈没什么理由冒险替人在这里斡旋。只道:“方丈,我点一炷香吧?点完不知是否让我进去?”

法信面上的神色稍稍缓了下来,便让弟子替他取了一支。花信低头飞快地翻了自己的钱袋,恭敬地接了香火,又给了一锭银子。

花信便一个个菩萨拜过去,一面用眼神示意手下人木剑去外头守着,却见那小和尚燃了香,给木剑也塞了一根。木剑便又看花信一眼,面上的尴尬之色掩藏不住。花信手上比了个暗语,叫他且先按下。

就在此时,庙宇之外又有响动。花信耳朵一动,只觉得来人的人数不少,以为是一群善男信女,正好可以将方丈拖住,便匆匆在香台中插了香,道:“谢过方丈,你请先会会新客罢,我们捡了东西就走。”就见方丈面上难得有了一丝裂痕,但并未发作,反而往庙前望去了。

庙小果真是破败,几处的屋子都空空荡荡,一看便藏不了人。花信有些失望,道:“他们能往哪里跑,这附近就这一座破庙。难道人真的不在这?”

木剑只道:“这方丈多有古怪,只能抓他问问了。有些眼色,早就放行了。”

花信道:“主上不让对和尚动手。”这句话才讲完,又听前院有金铁相撞之声,似乎是打了起来,和木剑对视一眼,道,“这破庙今儿还真热闹了!去看看。”

两人正回到庙堂,便见一把□□刺向自己肩头空处,身形一侧短刀一抬便挡开,旋即拔了腰间长剑,和人交起手来,一面道:“敢打你爷爷,你是何人?”那些小和尚到底不会功夫,除了几个大弟子喊着“不要打不要打”,“佛门净地”。其余的都怕得很,抱着脑袋四散了。

来者是祁夏一品带刀侍卫徐士毅,不过也就是江湖人士的装扮。自从菩提为间令祁夏国土几于全陷,祁夏对菩提之人的行踪就多有监视。此番菩提动而祁夏动,祁千祉这是知道李瑄城在寒山了。

“即便不是李瑄城,菩提出没的地方,总是会有惊喜的。”冷池笙如是道。

对方的功夫却不见得太弱,花信掂量一下自己也不能几招之内获胜。虽然怒于眼前人竟然出手挑衅他,倒也不想恋战,只道:“几位兄台,这是不是哪里误会了?若无事,我们就此罢手,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路。都是有主子的人,不要误了正事。”

此人是陈士毅手下一人,名为魏敏,只道:“你们可是菩提之人?”

花信没有料到,神色没有掩藏住,口里道:“吓,菩提?”

陈士毅把他脸上的神色看得明白,只道:“你把李瑄城交出来,我们便饶你一命。”

花信听着他们口音,就知道是祁夏人,笑道:“哎呦,你们祁夏的将军,怎么跑到南梁的庙里来出家,这可是叛国的大罪……”

魏敏道:“不要废话,交不交人?”

陈士毅手下足有七人,且也都是个中高手。而花信只有他与木剑两人。花信将刀架在身前,浑身警惕,他的大脑迅速地判断了下形势,又道,“谁饶谁还不一定呢!不如你们告诉我们李瑄城在哪?我们也正找他。”

此番话音一落,双方都不知道要不要再动手,显然李瑄城不在此地。

花信看出来人的犹豫,小声道:“走!”便和木剑一并使了轻功,往门口掠去。魏敏与提剑阻挡,花信便生生往他肩上一踏。魏敏身形不稳,却也挥剑伤了花信的腿部。花信借力后掠得更快,众人便眼见这两人离了庙去。

魏敏道:“为何不追?”

陈士毅道:“花信你敌不过。我们当今之计,还是要尽快找到李瑄城。”又道,“齐琼你跟上他们,离得远些。”

“是。”

李瑄城额上起了细密的薄汗,他在庙梁上潜伏了太久。而穆修白紧贴着他。两人的鼻息都尽量压倒最弱。

这是梁上唯一一处算得上盲区的地方,因着有高大的佛像。

堂上陈士毅数人尚未远离。手下莽撞在先,陈士毅不得不向方丈赔偿,且叫手下一人向他道歉。大弟子只哼了一声,道:“祁夏向道,我心向佛,你们道家就是这般行事的。”又道,“赶紧走。”

方丈法信也不多话,陈士毅给了多少就收了多少,又道:“走罢。”

陈士毅这一行也才算走了。

法信见人走,便去指责大弟子方才的言谈,也不招呼李瑄城和穆修白。李穆两人又在梁上躲了片刻。穆修白才道:“我要掉下去了。”话毕,真的从梁上掉了下来,因为腿部酸麻,轻功用得不成样子,落地时且摔得有些疼。

李瑄城嘲笑他一番,也便下了梁来,道:“快走。这两拨人疑心都不小,恐怕会折返。”

法信便道一声:“阿弥陀佛。”

众弟子依样念诵一句。

法信便离了庙堂,入了内室去。也不再搭理他们。

小和尚替他们把包袱取来,递与他们。

穆修白也便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便随了李瑄城离了庙去。

花信和木剑得幸逃脱,木剑便替他包扎腿上的伤口。花信一面不甚在意——这伤算不得深,一面津津有味地道:“祁夏人也要杀他,他可真是个香饽饽。”

木剑道:“属下也好奇,为何祁夏要杀他,主上不是说李瑄城是祁千祉的左臂右膀么。祁千祉杀他,岂不是算自断一臂?”

“我也不明白。我没想到李瑄城混得这么差,祁夏好歹是他母家,长公主还是他养母。”又道,“你瞧,世上佛道皆无用,利字当头,谁都不说那些了。”

木剑道:“确实,我还看见他们庙内有酒葫芦,想必也不是什么正当僧人。说一套做一套的。”

花信忽而道:“你说什么?”

木剑也反应了过来,道:“我们再回去一趟?”

“走。”

☆、章四十二千眼菩提(一)

四名山为:寒山之寒山,南梁之太丘,祁夏之燕山,吴喾之画岭。

沈覃秋数月查探,终于明白山高不宜马蹄,谷深不便行人,故而人数节节减少。且燕山愈深,多有未闻未见的草木虫豸,多有毒蕈瘴气,蛇蟒猛禽。一路

折兵损将,此时唯剩下二十余人。燕山主峰也遣人攀登过,山高之势迫人,雪顶之寒难胜,半途而折返。沧戟教显然也不会选址在山巅。于是绕峰而过,往东

南去。寻觅又久,来到一处,但见千峰碧色,百丈白漈。翠石白潭之上,似有人家。

此地便是沧戟教之所在。建筑灵秀,格局井然。楼阁别于野林,洞窟布于峭壁,凿壁生阶,开山得石,泉自天引,花从春来。攘攘济济,耀耀天然,钟灵

毓秀,自成一国。

事实上,因得地形怪谲,沈覃秋数次与此地擦肩而过,寻而未得。他离得远时,并不能望见此地形貌,待到真容露出,已经近在眼前了。

沈覃秋并不敢再踏近沧戟一步。他与他的手下站在此处,身着灰败的衣裳,连刀剑也都生钝,他们脸上是满面的风尘,他们疲惫不堪。他们看着眼前的浩

大工程,直觉得自己有如灰头土脸的老鼠,眼睛也不能睁开。这就是沧戟教,为陛下所忌惮的教派。

王朝的尊严不允许那么这副样貌去见他们的敌人,哪怕这只是将要被剿灭的反贼。

他们停下来,整理自己的衣冠。除了沈覃秋。沈覃秋直觉得不寻常,沧戟教既然是个心怀二心的教派,既然有藏身燕山的筹谋,沈覃秋查访的行迹应当早

被觉察了。他示意周身的人噤声。

只一瞬,他就下了另一道命令,他手臂利落地一挥,他道,我们走。

手下的人自然说一不二,也有人尚未从震惊中缓过来而步履缓慢。

一行人磕磕碰碰地从这条窄道里退出,又退回那道白漈边上,漈下有潭,潭中有石。石上已多了一个老者。

沈覃秋心下警铃大作,未作出反应时,已然不省人事了。

明坊郡,云州城,云州城内白云堂。这是一座当地有名的医馆,寒山天子在时,也曾入京师水寒为天子看诊。

医馆主人名为云和月,其夫人叫做白小琼。照理夫妇之姓冠于医馆之名,夫在前妇在后,可这里却是白在云前。

穆修白在后院的床上一睡睡得浑天黑地,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舒坦了。

李瑄城坐在他的床沿上,百无聊赖,拿了一把折扇去挑人的下巴。穆修白已经变得比往常嗜睡。疲累是一个道理,还因为毒性的蔓延。他心里明镜一般。

解药虽已求来,往后的路却并不会顺遂,他且要寻到一处纯阳之境,花上七七四十九日,方才能使毒性得解。纯阳之境,语谰池本是上佳之选,如今却不能回

。语谰池之外,尚有道家逍遥子灵虚山,率卜天池。率卜天池本是最好的选择,却叫司马泉给搅乱了。且灵玉之力到底比不过除珠……穆修白一日不能安定,

都是在折他寿命。

他端坐着,等着斜晖落下,觉得自己也有些喘不过气。脑中却忽而想到,滁山。

风陵君为穆修白下毒,此次也知道了寻药之事,势必会在几处有名的纯阳之地守株待兔。但一定不会守在滁山。

滁山只在传说中。

李瑄城几乎可以确定有这么一个地方。可他也不知道何处是。

床上的人并没有因为李瑄城的折扇戏弄而醒来,他的眉尖蹙起,似乎在做什么不甚明朗的迷梦。李瑄城收了扇子,怪自己弄得人不舒服了。却见穆修白倏

地睁开眼睛。

穆修白道:“李瑄城,你快让我看看你的伤。”这是尚未睡醒的声音,中气也不足。

李瑄城道:“什么伤?”

穆修白又愣愣地看了他一会,浑身绷紧的精神像是舒缓下来,他道:“几时了?”

李瑄城道:“该用晚膳了,起罢。”

穆修白顾自坐起来,身上的薄被便滑落下去,他一边下床来,一边道:“这一路有些凶险,总不免多梦。”又道,“我见到一柄剑刺喉而来,你替我握住

了剑尖。”还有一句没有说,他梦境可怖,李瑄城彼时浑身是血,握住剑尖已是强弩之末了。

李瑄城便伸了右手,亮了折扇出来,轻佻地往他下巴一挑,道:“你说这样?”

穆修白也不避开,认真地回想了下梦里的感觉,道:“原来是你在捣鬼。”

李瑄城道:“我原是来叫你吃晚膳,恐怕白术已经把东西撤了。”折扇便又往下去,穆修白衣带尚未束上,领口尚未合起,露出一些光溜溜的肌肤。

穆修白一心向饭,完全没有什么配合李瑄城调情的自觉。只道:“吃饭何等大事,你应该叫醒我。”

李瑄城手上的扇子却已经挑开了些中衣慢慢地磨着骨肉。穆修白本就敏感,浑身一颤,抬眼来就看李瑄城,一下把李瑄城眼睛里的不深不浅的□□看得明

白。

穆修白觉得自己应该先吃饭,手上的衣服一收,将扇子也包在了衣服里。

李瑄城才叹道:“你好不知趣。”把扇子收回来,又隔着衣料划了一下穆修白的腰眼。穆修白没料到他抽了扇子还有后招,有些懊恼地伸手打开了扇子。

李瑄城便笑了声,把扇子往袖子了一拢,道:“收拾好了便走罢。我还不会不让你吃饭。”

穆修白道:“差点就吃不成了。”

李瑄城便站起来作势要往外走,只道:“你嘴巴越来越坏了。”

穆修白并没有再答话,他在李瑄城身后跟着,将出门时忽而就从身后抱住他。

李瑄城没有料到,调笑道:“你这是不想吃饭了?”

穆修白的面颊贴在李瑄城的背脊上,闷声道:“你往后要是到了救不了我的境地,就不要管我了。”

李瑄城想了想道:“你方才可能有些魇住了。先去院子里走走。”又道,“怪我,我见你生得实在好看,便忍不住要逗你。”

穆修白听他油腔滑调的答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猜李瑄城是不信他的,李瑄城素来以为他是贪生怕死之人。而他也确实是。

他所知道的是,李瑄城绝对不会放心把后背交给他。

医馆并不是全然安全的。或者说,只要是医馆,就不会安全。当然它尚且安全。

世上知道李瑄城即是语谰池主人的人很少。若是真有人四处在医馆寻他,那此人一定是祁千祉。也未必,或者是率卜人。至于红烛门已是强弩之末。江湖

中人多知道语谰池主人开医馆,但也只知道螣山脚下那一座。且此地在寒山,率卜与祁夏都是鞭长莫及。白小琼将近来的消息都报于他。吴喾之形势较之祁夏

当年更为惨烈。战况胶着,两方相持不下,频频出现血战。白小琼且道:“恐怕南梁也插手了,虽未出兵。但红烛门作战的风格,颇有风陵君的影子。少主说

,他猜风陵君是遣了个小将去。”

四人两张案,相对用膳。在穆修白的意料之外,云白夫妇并未用膳,而是一直等着他们。虽然知道白小琼大夫师从李瑄城,当年是语谰池出去的,他还是

有些觉得不妥。

至于少主……是指江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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