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科学作者:十八反
第15节
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护士,手里抱着个浑身青紫的小婴儿,米白色的塑胶手套上沾满了鲜血,她像是在丢弃什么垃圾一样把手里的新生儿扔到了老人面前铺着一层白布的车上,有些嫌恶地抱怨了一句,“晦气,刚生就死了。”
老人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只是问:“骨灰还要不要?”
“不要不要,他亲生爹妈都不愿意看见这孩子,骨灰要来做什么。”
“嗯,知道了。”老人点了点头,抬手掀起白布遮住了婴儿的身躯,尚带着温热的血液立刻打湿了白布,一片小小的鲜红晕染开来;老人正要推着车出去,屏风后面忽然又走出来一个穿着素色衣裳的姑娘,手中拿着一张薄薄的纸片,她急急走到老人面前,将那张纸片放在白布之上,低声对着那一片鲜红道:“小姐要嫁个好人家,你就不能留……不过,你也算是活到足月了,小姐以前给你起了名字,也不算是无所依靠了。”
说罢,这才朝着老人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老人从始至终未发一言,沉默地推着车子离开了屋子,乐正鲤站在一旁,他发誓自己看见那个白布下面的小婴儿动了一下,连带盖着他的白布都有了不规则的起伏!但“那些人”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到,或者说他们即使注意到了也根本不在意,这是一个马上就要被投进焚尸炉的婴儿,还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他是死是活对于旁人来说根本不重要。
“他……”乐正鲤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大喊出声,让那个老头停下!那个婴儿还在动!
但是刚一出声他就被人捂住了嘴巴,殷冉遗从他身后将乐正鲤整个人抱进了怀里,低声在他耳边道:“不要有多余的同情心。”声音非常轻,但却让乐正鲤几乎要充血的脑袋登时清醒了几分,他们现在是在六十年前,也许就是这个婴儿缠上了周冰倩一家,他不能再给予这个孩子无谓的同情,若只是在心底想想也就罢了,要是说了出来,只怕下一个被缠上的就会是他。
乐正鲤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殷冉遗这才松手,却顺势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揽着人慢慢往前走去,不可否认,他此时略显霸道的举动让乐正鲤感到一阵心安,另一只手干脆就揣进了殷冉遗的上衣口袋,后者低头看了一眼,安抚似的揉了揉他的头发。
老人的身影渐渐隐没在走廊上昏暗的灯光之中,两人眼看着他沿着来时路走回去,最后在拐角处停下。
他面前那扇老旧的木门上有些些许裂缝,门把手上更是有着不少暗红色铁锈,门上方写着“太平间”三个红色大字。
“吱呀……”
门被老人推开,门内的空间比起走廊上更显阴寒,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特味道随着一股穿堂冷风从鼻尖滑过,饶是乐正鲤早有心理准备也被这味道熏得一阵头晕,当下转身将脑袋埋在殷冉遗肩头,狠狠呼吸了几口对方身上的清冷气息方才缓过劲儿来,再回头时那扇木门已经被合上,原本停在门口盖着白布的铁架推车也不见了踪影,只余一张薄薄的纸片孤零零躺在地上,大约是老人没有注意,从车上飘落下来的。
二人一同上前,乐正鲤将一直紧紧捏在手心的挂牌摊开,手心里的塑胶牌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纸片,与地上那张白得让人心里发冷的小纸片一般大小,连上头写着的字迹都是一模一样——
李树。
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阵穿堂冷风忽然打着旋儿低低刮过,原本躺在地上的纸片也被风吹着往前移动了一点,乐正鲤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抓,却注意到旁边太平间的木门不知什么时候竟悄然无声地被人打开了。
一只青黑色的婴儿的手掌从门框边露了出来,接着是他还糊着污血的脑袋,也许是因为一出生就死去的缘故,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凭借着本能一般在地板上匍匐爬行,在爬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尽管知道自己此刻根本不可能碰到那个孩子,但殷冉遗和乐正鲤还是站直了身子退开了几步,然后注视着那个一身青黑的婴儿扑到写有自己名字的纸片上,口中还不时发出呜咽一般的凄惨哭声。
昏暗的走廊上只有这一个鬼婴趴在那里,他口中的呜咽之声回荡在狭窄的空间里,但在“那个时空”里,似乎没有人看到这一幕,乐正鲤留意了一下,走廊另一头的房间里透出了暗黄色的灯光,那里应该有人,但里面的人并没有发觉外面的异状。
缠上周冰倩一家人的毫无疑问是这个鬼婴,现在回想起来,周冰倩手臂上青黑色的掐痕比较短小,但却恰好和婴儿的手掌差不多大小,是这个鬼婴在抱着周冰倩的手臂,应该也是他在周冰倩儿子的心脏处留下了痕迹。
“为什么?”乐正鲤不由得喃喃出声,如果不是旁人捣鬼,这个婴儿为什么要缠上周冰倩一家人,何况说得过分一点,以这个婴儿聚集了六十年的怨气来说,他要害死周冰倩一家可以算的上是轻而易举,为什么却拖了这么多天?
殷冉遗握住了乐正鲤的手掌,掌心略显灼热的温度传递过去,他低声道:“该回去了。”
乐正鲤点了点头,两人转身往另一头走了出去,身后鬼婴的凄厉呼喊不绝于耳,但在乐正鲤伸手推开走廊中央那扇门的时候,身后的黑暗便如同海水退潮一般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向后方,那个趴在地上的鬼婴连同那一阵阵的呼喊都被尽数掩盖在虚空之中。
头顶骤然出现的白炽灯光亮得有些刺眼,乐正鲤眯了一下眼睛,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地板上的糯米此刻已经全部化成了白色的粉末,看起来就像是墙壁上的粉漆脱落下来一样。
两人沉默地走出了住院大楼,大厅里的小护士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但也只以为是过来探病的家属,并没有多问。
直到走出医院好一段路,乐正鲤才哑着嗓子开口:“那个鬼婴……到底是想干什么?”
“这种东西……我也是第一次见。”殷冉遗想了想,说道:“‘旦生夕死,名日婴鬼,不可得祀’说的就是这东西。”
这种一出生就死掉的婴儿就是传说中的婴鬼,在别有用心的人手中他们是极为好用的阴毒工具,不过殷冉遗素来不屑这一套手段,了解得不是很多,所知道的也不过是这记载在易经六十四卦当中的一卦而已,甚至于到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就是这个鬼婴自己将纸片给贴了上去,却很难理解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不成是前世结怨?
第115章旦生夕死(八)
那张写有李树名字的挂牌已经被殷冉遗放到了一个小小的棉布袋子里,系口处抹了他的一滴血,这附身其上的鬼婴无论如何都是出不来了,乐正鲤一路上都要时不时把那袋子拿到面前看一眼,又伸手捏一捏当中的牌子方能安心。
这大半夜的街上行人已经很少了,街道两侧的路灯遥遥地投下暗黄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拉短复又拉长,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乐正鲤忽然右手握拳猛地一击左手掌心,道:“我知道了!”
殷冉遗有些奇怪地问道:“什么?”
乐正鲤道:“我知道那个鬼婴为什么要缠着周姐他们了,他应该不是跟他们结了什么仇,我猜那个小鬼只是嫉妒……或者说是羡慕。”
殷冉遗一脸茫然,他是真的没听懂乐正鲤在说什么,反应了片刻才微微张嘴“啊”了一声。
乐正鲤便解释道:“你之前不是说,他能缠上周姐他们,是因为那个小鬼的出生时刻和周姐的小宝宝一样吗?”
殷冉遗点了点头。
乐正鲤道:“对啊,可是如果只是出生时刻一样,这小鬼缠上他们之后又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我是说夺命啊夺财什么的,以他的本事来说,夺舍只怕都不是什么问题吧?”
幼儿对于父母的孺慕之情殷冉遗是没有体会过的,他最近亲的长辈便是师父郭玄,不过郭玄与他一样都是生来便冷清的性子,对于情感表达其实并不直接,因此,对于乐正鲤这个说法,殷冉遗倒是没有想过,不过正如乐正鲤所说,这鬼婴能在医院里呆上六十年还将那张纸片保存得如此完好,若真是起了要夺舍的心思也不是不可能。
见殷冉遗认同,乐正鲤这才继续说:“上次去周姐家里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奇怪,当时没想到,今天倒是想通了——那时候你和秦先生去卧室里撕符纸,我和周姐两个人坐在客厅里,当时我就觉得有什么东西盯着我,好像是想把我赶出去,但是周姐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按理说这鬼婴如果是不希望我们将他带走坏了他的事,所以才对我冷眼相待,当时秦先生和你呆在一起,所以也感觉不到也就算了,可为什么却会独独放过周姐?要知道我们可是周姐他们请去的,归根结底要赶他走的可是周姐和秦先生啊。”
殷冉遗若有所思,低声道:“因为他觉得……那是他的父母?”
“对。”乐正鲤看了一眼手中的布袋子,“我觉得可能就是这样,他和周姐的宝宝是同时出生的,可是后者得到了父母的满心喜爱,而他却是被亲生父母厌弃,大概是不甘心吧……他不过是个婴儿,他当年选择不了出身,如今便想要选择父母……”说到最后,话语中也不免带上了几许叹息之意。
殷冉遗摸了摸他的头发:“别担心。”
乐正鲤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你要管他?”这个他,指的便是手中的鬼婴。
殷冉遗淡淡“嗯”了一声,“接手了自然要善后。”
这话倒是说得乐正鲤笑了起来,抬手撞了撞殷冉遗的肩膀:“诶,说说,你怎么管?超度?”说起来他还没见过殷冉遗处理善后的样子,不会真是把这个小布包拿到庙上去对着香烛念经超度吧?
“……不是。”
两人并没有回家,而是绕路去了周冰倩的家里,秦鸿和周冰倩夫妇二人依照殷冉遗的吩咐没有回家,借着门前昏暗的感应灯光,殷冉遗站在门口打开了那个布袋子,将那块挂牌拿了出来,也许因为是感受到了“父母”的气息,对父母的渴望战胜了对殷冉遗的恐惧,塑胶牌在他手中竟然自动地轻轻晃了起来,那里面的小小魂灵似乎也极度渴望着回到那个他选择的家中。
那挂牌甫一晃动,殷冉遗便抬手狠狠按上了贴着纸片的牌子,触手的一瞬间,站在一旁的乐正鲤见他神色微变,赶紧上前一步问道:“怎么了?”
殷冉遗摇了摇头,垂下眼睫冷冷看了一眼手中小小的挂牌,而后浑不在意地指尖用力,这一回,他轻而易举地就撕下了原本如同刻在塑胶牌上的纸片。
乐正鲤见状也是有些惊讶,这写着“李树”的纸片原本就像是被抹了502一样牢牢粘在塑胶牌上撕不下来,没想到这会儿倒是这么容易就被殷冉遗给撕下来了,是这鬼婴决定不再缠着周冰倩他们了?
殷冉遗指尖一转,就将那张纸片塞回了布袋子里,乐正鲤这才看见他食指指腹处红得出奇,像是被滚烫的开水给烫了一样,乐正鲤皱了皱眉头,这大概是那个鬼婴给殷冉遗留下的一点报复礼物。
殷冉遗将这纸片撕下来后倒是松了口气,若这鬼婴死活不肯脱离这块挂牌,那他自然也有的是手段能将对方剥离出去,不过这手段恐怕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是简简单单一撕了事了。
随后,殷冉遗把那块干干净净的吊牌交给了乐正鲤,又朝他举了举手里的袋子,道:“这个得烧了。”
乐正鲤左右看了看,此时已是深夜,楼道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人,便道:“动静不会太大吧?”
殷冉遗摇了摇头,蹲下身子将布袋放在门前三寸处,不过一眨眼,那布袋子就自己燃起了一阵青绿色的火焰,乐正鲤在一旁看得分明,那火焰中有一个忽隐忽现的婴儿形状的影子,他双目紧闭,一张小小的嘴巴却张得老大,似乎是在呼喊着什么,正待细看,眼前忽然一黑,而后便是殷冉遗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别看。”
乐正鲤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殷冉遗的掌心划来划去,他问道:“那这个吊牌呢?留着吗?”
殷冉遗“嗯”了一声,说道:“这个不烧,和地上的灰一起,丢到水里去。”
说话间,地上那个小小的布袋已经完全烧干净了,只留下一团白青色的灰烬,殷冉遗这才松手,乐正鲤揉了揉眼睛,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的作用,他总觉得这个东西烧完之后,周姐家里那种有点诡异的气息也随之消失了。
殷冉遗说是要把那些东西丢到水里,却也不是随随便便寻个水沟小潭给扔了,他和乐正鲤来到了护城河边,将收拾起来的灰烬和那块挂牌从河堤上丢了下去,江水滔滔,一个浪头掀过来便将两样东西吞噬了去,不过眨眼就再看不分明。
第二天,犹在睡梦之中的殷冉遗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头天直到凌晨两三点才睡,因此去开门时他还是一脸倦容,门外站着的是秦鸿和周冰倩夫妇两个,两人怀着满心感激上门道谢,周冰倩手臂上的痕迹已经消了,他们一大早就赶去看了孩子,宝宝身上的痕迹也完全消失殆尽,让周冰倩当场便泣不成声。
殷冉遗神色淡然,对于秦鸿送出的一块玉佩谢礼也是坦然接受了,倒是秦鸿见他神色疲倦带着妻子先离开了,说是改日再来正式道谢。
殷冉遗倒是觉得麻烦给拒绝了,关了门回到屋里,乐正鲤正在床沿缩成一团,迷迷糊糊里感到有人上床,伸手拍了拍小床的另一半,有些口齿不清地道:“要……掉下去了。”
殷冉遗神色柔和了不少,上床将人给搂到怀里,低声道:“睡吧。”说罢抬手抚过他手腕上那条黑鳞手链,轻轻叹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叹完就被人一巴掌拍在了脸上,这巴掌软绵绵的不带一分力气,殷冉遗哭笑不得地低头去看,乐正鲤双目微睁,似乎正努力和睡眠做着斗争:“快点……快点睡觉。”
“好。”殷冉遗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两人搂在一起沉沉睡去。
那块水色透亮的碧绿玉佩被殷冉遗随手放到了床边矮柜上,那是个荷花模样的玉佩,开得极繁的荷花当中,正有一个穿着肚兜的小童扒拉着花瓣抬头往外张望,神色灵动鲜活,连脸上的笑容都看得分明,似乎对于这个世界充满着好奇与喜爱。
第116章书癖难医(一)
所谓“最是书香能致远,腹有诗书气自华”,读书,一直都是被世人视作陶冶情操的最佳途径,书所给予人类的精神愉悦感往往是在现实生活中难以得到的,乐正鲤一直觉得,读书犹如交友,人生在世,倘若没有一二知己,倒真是一大憾事,不过现代社会发展节奏快,碎片化阅读方式更适合忙碌的现代人,午后端茶翻书倒好像成了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所以说,还是上学的时候好啊~哎,我这年纪大了,说起这些事情都觉得心酸~”
夏铭瞥了卫一泓一眼,毫不留情地抬手就是一个脑崩儿,“你才多大岁数就老了?我可听见刚才有人还管你叫学弟啊。”
卫一泓哈哈一笑,甩了甩西瓜头:“这没办法,长得年轻。”
走在他右手边的唐中柳闻言补了一句刀:“看着跟小鸡崽儿似的。”
卫一泓登时便跟炸了毛的猫一样,抬手就拍在唐中柳的手臂上,“你才小鸡崽儿!你全家都小鸡崽儿!”
后者看着他认真地说:“我哥长得比我还高,可能和殷老大差不多吧,不过比他壮些。”
乐正鲤走在他们后边几步,见状不由得笑出了声,扭头看了一眼殷冉遗:“上次老祖宗说你长得高高壮壮的,一看就特别有福气。”
殷冉遗闻言倒是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
此刻几人正走在一处大学校园里,时间正是午后,今天的天气不算热,暖融融的阳光照得人舒服得快要化掉了一样,但他们却不是为了休闲散步到这里,而是因为有了新的拍摄任务。
作为一个定位为“科普”的大型栏目,摄制组自然不可能只拍些耸人听闻的奇闻异事,除去乐正鲤所在的这个外景组,总制片华国飞手下还有好几个摄制组,之前还让人去过航天局拍摄过几期节目,那倒是真正意义上的“科学”,不过这种拍摄任务倒是从来没交到过乐正鲤他们这个外景a组上来,在别的同事去安徽宣城拍摄扬子鳄的科普宣传节目的时候,乐正鲤他们也接到了一个新任务——市内大学图书馆闭馆之后经常传来异动,在调取监控查不到任何异常的状况下,一些玻璃柜不知为何自动打开,甚至连馆内存放的文房四宝也有被动用的痕迹。
若是一般的图书馆,清查一下值班人员敲敲警钟也就是了,但这所图书馆却是国内古籍藏本最多最全的一间大学图书馆,不仅是向本校人员开放,还允许持图书证的市民进入,被打开的玻璃柜也多是孤品古籍区域,其中藏书市面上根本都已经见不到了,这些地方平时是只允许在专人陪同下参观而不允许借阅的,一旦发生什么意外,不单是校方,国家都承担不起这个损失。
最令校方头疼的是不知道谁把一段监控录像流露了出去,最近一个月点击量居高不下的“图书馆灵异事件”已经被不少人猜出了发生地点,校方不得已解释说是巧合却没人相信,甚至还引来不少好奇的市民想要去看个究竟,访客量增加带来的是管理难度的加大,加之孤本书籍区被翻阅的迹象愈发明显,这事情才被提上了台面,华国飞找他们组连夜开了个会,下达了一条死命令:“网上的视频就是造假,不可能是真的。”
因此,摄制组便带着这个要求来到了视频当中的大学,力求实地还原一次“视频造假”。
图书馆的值班老师见他们来了倒是很高兴,他们每次值班都被要求紧盯监控视频观察馆内有没有什么异动,那几段空无一人的馆内,书柜忽然自动开启的视频更是看了不下百次,搞得他们现在一个个看到电脑就头皮发麻,知道乐正鲤他们是专门过来替代自己工作的,一个个都热情得不得了。
几人被请进了一旁的监控室,卫一泓抬眼瞥见一本《中国戏曲概论》,脸上登时藏不住笑,拍了一下唐中柳道:“去,给小爷唱个曲儿。”
唐中柳一看那书就头皮发麻,他以前和卫一泓是一个学校的,中国戏曲概论是大课在一起上,那上课的老师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每每讲到一个戏派就要找人起来跟他搭一两嗓子,不管是点名还是随机抽,十有八九都能把唐中柳抽中,这老师也觉得颇有意思,后来就不点名了,直接把唐中柳叫起来:“跟老师学个曲儿。”
旁人不知道这件事情,只看见卫一泓笑得跟抽了风似的,乐正鲤在他身边站着,也跟着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殷冉遗见他高兴,自己也跟着弯了弯嘴角。夏铭看的头痛,连忙朝一脸茫然的几位值班老师解释:“嗯……我们的同事都很活泼,这个俗话说得好啊,爱笑的男生运气都不会太差不是。”
说罢又把话题岔开,单刀直入地问起了这所谓“灵异视频”的事情。
说起这件事情,几位老师脸上的神色都有些紧张,原本他们也不相信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毕竟是在不准成精的建国后,哪有那么多神魔妖怪可见?但当他们把视频调出来查看的时候,每个人都是出了一身冷汗。
说话间,有个女老师就把前几天的监控视频给调了出来,众人围拢过去,画面比较清晰,能大概分辨出是在一处孤本藏书室内,书柜上的玻璃门反射出浅淡的光线,室内一片安静,连窗帘都没有飘动。
这样的画面持续了大概几分钟之后,电脑里原本传出的电流沙沙声忽然被几声明亮的自鸣钟声音取代,几位老师面色都是一变,坐在电脑前的女老师低声念了一句:“来了。”
她话音刚落,视频里的画面忽然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一阵雪花似的的白点忽然糊满了整个屏幕,但这也不过就是一眨眼的事情,下一秒钟,画面恢复了正常,依旧是方才看到的书柜,但玻璃门上却忽然映出了一个不甚清晰的黑影,模糊到众人都快以为那只是一块污渍。
然后,那扇原本紧紧闭上的玻璃门就发出一阵响动,如同有人在拉动一样,慢慢地从左到右打开了。
第117章书癖难医(二)
这一段视频并不是网上广为流传的“夜风呼呼大作玻璃咔咔作响”的那一段视频,但这种一片寂静中的变故反而更让人心惊,电脑前头的几人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只能一脸错愕地看着那扇玻璃门发出略显刺耳的声响,然后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开大半。
卫一泓只觉得自己背后一凉,低声骂了一句:“卧槽……这柜子成精了不成?!”
视频里的玻璃柜门终于停了下来,那块似有似无的污渍也消失在了画面中,坐在电脑前头的女老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没了……除了网上那一段,我们拍到的就只有这个。”
“只有这个?”唐中柳有些意外地反问了一句,其余几人也是不解,既然知道了这地方有古怪,为什么不让人检查一下?
那女老师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怪就怪在这里……因为晚上图书馆不可能每天都让人深夜还守着监控录像,所以我们都是第二天过来查看的,之前留意到这扇玻璃门被打开以后我们还专门调了摄像头的角度,但视频监控却再也没有出过状况,反而是第二天派专人去检查的时候发现其他书柜有被翻动的痕迹。”
说着,站在她旁边的一个女老师也打了个寒颤:“就是,现在我们都不敢单独进藏书室了,总感觉里面有什么人在角落里盯着自己似的,心里头毛毛的。”
几位男老师虽然没有直言害怕,但看他们点头赞同神情也知道,心里必然是对这藏书室里的“神秘访客”有些畏惧的。
先前放视频的那位女老师转头看了摄制组的众人一圈,试探着问道:“我们图书馆里……不会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此言一出,众人都沉默下来,片刻后夏铭打了个响指,“这事儿可不好乱说,我个人还是倾向于相信科学的,旁的先不说了,咱们去里面看看再做定论也不迟。”
大学的上课时间比较自由,几人在两位老师的带领下走进图书馆的时候,一楼还坐了不少正在看书或是上自习的学生,见到这一群提着专业设备的人进馆,一时间都开始交头接耳起来,纷纷猜测是不是学校找人来看图书馆里的鬼影了。
发生异状的古籍藏书室在二楼,两位老师领着人上了楼,一看楼梯口已经站满了正好奇张望的学生,当下敲了敲扶手道:“图书馆里保持安静!各位同学请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话音未落,楼梯口挤着的学生一哄而散,一楼的议论声也总算是小了一些。
男老师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对摄制组几人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没办法,虽然学校之前辟过谣,但这些学生根本不信。”
夏铭也报以一笑:“理解,要是学生们相信了,我们也就不用来了。”
二楼古籍保存对于空气质量、温度湿度都有比较高的要求,为了方便查看,众人在进去之前都戴上了白手套,而后一位戴着眼镜的老师便翻开工作笔记,按照上面记录的地点领着几人走了过去。
“a区12……”他手指在笔记本上划了一下,领着几人走到了一处玻璃柜前,说道:“网上那个视频拍到的就是这里,我们也是第二天过来清扫的时候才注意到柜子被打开,然后去调的监控发现的。”
两侧书架之间的空隙还算够大,乐正鲤站在后面偏头看了看,书柜里放着的都是几本书页泛黄的线装书,也许是后期清理过的缘故,并看不到什么异状。
他的视线从上往下移,在玻璃门中间停顿了一下:“这上面……有锁的?”
站在前面的老师扶了扶眼镜,回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对,所以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有人捣鬼,毕竟这边的锁都是特制的,如果没有钥匙的话,除非直接砸玻璃,否则很难打开。”
乐正鲤点了点头,偏头看了殷冉遗一眼,轻不可闻地说道:“好多味道。”他觉得这一层藏书室里面的气息非常杂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好像……忽然走进一个自助餐厅,左边是中式菜品,右边是西式甜点,对面还摆了一大盆火锅,总之气味混杂到难以准确从中辨别出自己所需要的那一样。
殷冉遗点了点头认同他的说法,这层楼上藏书可谓是海纳百川,从人文类的哲学宗教美术文学到自然类的天文地理军事政治,几乎是样样涵盖,倒是无愧于其“国内第一”的图书馆排名。
天地间,万物都拥有独属于自己的气息味道,很多时候殷冉遗都是直接凭借这股“气息”来辨认事物,比如小时候见到乐正鲤他记住了对方的容貌和气味,即使只是匆匆一瞥,也能在十多年后准确无误地认出对方。
乐正鲤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但在认识殷冉遗,尤其是得到八荒陵鱼赠与他的图腾之后,他的行事方式越发的向殷冉遗靠拢了,如果是以前的乐正鲤站在这里,他也许会说屋子里满满都是消毒水和空调加湿器之类的气味,但现在他却能多少分辨出其中不同:比如那本左前方放着的《齐民要术》,在他眼中便“气象化”成了谷物和土地的味道,右侧下方的《孙子兵法》手抄本则带着一股杀伐之气,这种体验有些新奇,他也并不排斥。
两人说这一会儿话的功夫,那戴眼镜的老师已经领着他们走到了另一排书架前头,这一回不需要他的解说,几人也能很清楚地辨认出来,这正是方才他们看过的视频里的书架。
第118章书癖难医(三)
这就是那个自己开启的书柜?看起来倒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乐正鲤盯着那柜子看了一会儿,开口询问道:“请问这书柜能够现在打开吗?”
男老师有些意外,合上笔记本问道:“怎么了?这有什么不对吗?”
乐正鲤自然不可能说自己是闻到了这一排书柜里的味道有点儿奇怪,不过开口之前他就已经找好了借口:“因为在视频里看见这些锁上的书柜打开时间很短……所以我想看看,如果拿着钥匙开锁的话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如果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的。”
“哦,这个倒是方便的。”说着,男老师向站在外面的老师点了点头,后者拿着一大把亮晶晶的钥匙走了过来,从中选出一把打开了众人面前的玻璃柜门,这柜门甫一打开,乐正鲤就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没有错,那股原本浅淡到一吹即散的血腥味在柜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浓烈了起来,虽然依旧是混在在众多的气息之中不甚明显,但到底是比起方才要好辨认得多了。
殷冉遗一闻到这味道就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握住了乐正鲤的手腕。
乐正鲤安抚地朝他笑了一下,问道:“请问这里面的书是不是有移动过位置?”
拿着笔记本的老师微微长大了嘴巴“啊”了一声,惊讶地看着乐正鲤:“这位先生怎么知道的?”
乐正鲤故作严肃道:“猜的。”
那老师笑了一下,显然并不当真,他说道:“之前那扇玻璃柜门被打开,我们一开始并没有往神神鬼鬼那方面去想,只是以为是有人想要偷书,毕竟这里头的古籍拿到市场上也是能卖个好价钱的,所以学校就找人把书柜全给换成了现在这种,我们也顺便重新整理了一下书籍的摆放位置,所以这些书应该是或多或少都有变动的。”
乐正鲤点头应和了几句,倒是多少确定了这书中有鬼,只是现在不知道这书中神鬼是什么来头,莫不是被关在里面闷得慌了,想要出来散个步?
藏书馆倒还从来没在白天出过古怪,何况殷冉遗这尊大神又在这里摆着,胆子再大的小鬼也不敢在他面前闹事,几人在藏书馆里转了一圈,最后确定了晚上过来拍摄的时间和机位就打算先下楼去做准备,到了晚上再过来。
殷冉遗和乐正鲤两人是走在摄制组最后的,站在楼梯口等拿钥匙的老师关门的时候,乐正鲤又隔着门上的玻璃往里望了一眼,几层书架之后是一张红木书桌,上面规规矩矩地摆着馆藏的徽墨湖笔等诸般文房四宝,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桌子中间的一小部分。
两位老师锁好门见他还盯着玻璃发呆,不由得问了一句:“怎么了?乐正先生有东西落下了?”
乐正鲤这才回过神来,朝两位老师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就是第一次来古籍藏馆,觉得里头的书可真好,赶紧抓紧时间多看两眼。”
两位老师都被他这话逗得笑了起来,戴眼镜的男老师将笔记本卷了卷握在手中,笑道:“这还不容易?你们今晚不是还要过来拍摄吗?多拍几段录像回去慢慢看,对了,院领导之前还说,麻烦你们把藏书馆拍得漂亮点,到时候播出去辟谣的时候学校脸上也好看点。”
乐正鲤也笑了:“这拍下来的肯定不如实地看着的,不过要拍漂亮倒不归我管,这得让卫一泓唐中柳他们后期多加点特效了。”
众人轻声说笑着往楼下走去,临转角时乐正鲤又回头往上看了一眼,这一回看到的却是殷冉遗的衣扣,后者顺手理了理他的头发,低声道:“拍下来给你看。”
闻言乐正鲤有些好笑,他不信殷冉遗会真信自己那套“想要多看两眼”的托词,不过也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那你可得拍好了。”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一楼,坐在附近的几个学生见他们下楼来都开始朝着彼此使眼色,最后一个高个儿的短发女生试探着朝摄制组几人问了一句:“请问你们是来调查藏书楼那个灵异事件的吗?上面是不是真的有鬼?”
她说话的声音不算很大,但馆内不少学生一直在关注着他们的动向,一楼顿时安静了下来,一众学生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似乎乐正鲤他们不给个回答就不可能走出图书馆似的。
摄制组众人齐刷刷转头看向夏铭,站在他身后的唐中柳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卫一泓小声道:“组织的任务就交付给你了同志。这个月的党费我会帮你交的。”
“滚你的蛋,老子还没入党。”夏铭似笑非笑地瞪了他一眼,而后带着温和笑意看向那个问话的女生,“同学,这藏书馆你们天天上着自习也没见出事儿,怎么可能有鬼呢?”
那女生还没答话,不远处一个男生就道:“不是说建馆的时候封了一具尸体在墙里吗?”
夏铭哭笑不得:“谁说的?”这种烂大街的梗真的可信吗?钢筋水泥里要封个人其实还是很有难度的啊!
那男生挠了挠头,“就……好像大家都这么说。”
“要不怎么说三人成虎呢,科学告诉我们,没有亲眼见证就不要轻易下结论,要是按照这位同学的逻辑,那大韩民国天天宣称他们创造了世界,这世界还真是他们创造的了?”夏铭叹了口气,摆出一副长者循循善诱的态度说道:“我们是《深入科学》节目组的,在此我可以明确告诉各位,这图书馆里绝对不可能封了尸体之类的东西,诸位大可放心。”
“那……那网上的视频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