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一进家门,就发现他爸妈在院子里。他们惊叫地扑过来,他诧异地看向黎夜。黎夜的脸上有一丝的惊讶,随后就消失了,他没敢看自己,而是说,“你们来了,坐,我去烧水。”
他知道!
这是秦烈阳第一反应。随后,他就知道自己要被带走了,他当然是不愿意的,他喜欢这里,喜欢这种自己挣钱自己花的日子,喜欢这座虽然老旧但充满着生活气息的院子,也喜欢住在这里天天抠得要死却会收留自己的黎夜。他为什么要舍弃这些,回那个谁都不要他的家呢?
可一切都抵不过二十万这三个字。他爸说,黎夜照顾你不容易,原本想要接他上学去北京,他不愿意,就留了二十万,算是谢谢他。他妈说,原本那些寻人启事就是有悬赏的,不过怕太多对他不利,才定了二十万,黎夜找到你了,自然要给他。黎耀说,你以为你是谁?那二十万哥哥都是给我用的,你挣了抢了两年算个屁,你和我们又不是一家人。
唯独是没有黎夜的。他避开了,从他爸妈来,他唯一对他说的一句话,就是他上车的时候,他求过了那么多次后,他过来给他说,“你回去吧,家里多好啊,这里什么都没有。”他狠狠地对黎夜骂道,“我恨你,黎夜,我恨你。”
当时是被恨意蒙了眼,而如今,秦烈阳就一句话,“我提了好几次,要不是,他怎么不解释?”
宁泽辉一想也觉得不好说,毕竟就一句话解释的事儿,可别说秦烈阳,他也提了好几次,黎夜也都避开了,这中间仿佛有什么事一般?
秦家。
唐鼎欣在前,秦芙在后,两个人一起下来。刘妈他们已经摆好了早餐,见了秦振和方梅,秦芙还没说话呢,唐鼎欣就先笑着打了招呼,“爸妈早上好。”
方梅倒是一般般,不过秦振作为公公还是很给面子的,点点头说,“好,吃饭吧。昨天累坏了吧。”
唐鼎欣倒是嘴甜,直接说,“还是爸妈受累多,我们不过就昨天一天,你们可是要准备一个月。”她还看向方梅,特认真地说,“妈,真谢谢您。我从小就没妈了,我就把您当我亲妈了。”
唐鼎欣唱念做打,连方梅这样的也不一定能招架住,她毕竟是个贵妇人,即便是跟秦烈阳斗,也都是真动手脚的,秦烈阳那性子,但凡要是会这么甜言蜜语,早就不是这样了。
方梅嗯了一声,也不好太过冷淡,只能说一句,“吃饭吧。”
等着吃晚饭,秦芙和唐鼎欣都上楼,秦芙才不屑道,“你究竟有多少张脸?你那是面皮吗?你哪里像个千金小姐,乞丐也比你有骨气。”唐鼎欣就一句话,“你找死?!”
昨晚打的的确挺疼的,秦芙下意识身体就缩了一下,随后他就意识到这简直太他妈憋屈了,直接开门拿东西扭头就走,准备上班去。结果发现,唐鼎欣也拿着个包跟了下来,上了他的车。
秦芙骂道,“滚!”
唐鼎欣不动如山,“开车吧,我总要给员工发发喜糖。”她晃了晃手中准备好的糖包。“你要知道,你不带我去,我也有一万种方法过去,不过到时候,难看的可不是我。”
“你!”秦芙又不能拿她怎么办,直接发动了车,一脚油门就飞了出去,没带安全带的唐鼎欣几乎立刻向前扑去,好在她伸手利索,用手支撑住了身体,可就这样,脑袋也撞了一下。秦芙以为唐鼎欣肯定受不住了,可他侧眼看着,这女人竟然坐直了直接就系了安全带,跟没事人似得,还回他一句,“我记下了。”
秦芙觉得骨子里都冒了寒气。
等着他们进了公司,唐鼎欣就是二少奶奶的态度发了一圈喜糖,只是这时候秦芙也没时间顾忌他了,因为抄袭的事儿闹大了。
方伟皱着眉头说,“作者纠结了粉丝,说了很多难听话。结果对方真怒了,咱不是这周三上架开始播出吗?刚刚视频网站打了电话过来,说版权不清要推迟了。”
钱都投出去了,现在要收回成本,却不放了。秦芙当即就拍了桌子,“他们不知道我是谁?”
方伟小声说,“那个被抄袭的作者,你知道是谁吗?是王家去世的那个独女,就是特别受疼的那个。二十岁就得病去世的那个。而且,她四哥就是王俊伟,就是唐鼎盛想把唐鼎欣嫁过去的那个,这事儿恐怕私了不了。”
秦烈阳办公室,唐鼎欣自在地坐在了沙发上,轻轻抿了一口橙汁,这才笑眯眯地说,“果然心境不同,身份不同,感觉就不同。原先每次来都觉得这里太高不可攀,现在倒是坦然了。”
秦烈阳倒是不觉得她唐突,“秦芙怎么样?”
“他呀!保护的太好的妈宝一个,太容易对付了。”唐鼎欣不在意的说,“不过,大伯哥,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吧。”
秦烈阳挑挑眉头,“怎么?都到了二少奶奶了,没有单打独斗的想法。”
“我没那么傻。”唐鼎欣坦然道,“我从小就懂得察言观色,判断形势。他们都是当局者迷,秦家呀,我婆婆,秦芙再加上方海东,我赌你赢。”
公寓中。
保姆给黎夜做好早饭后,就收拾冰箱,结果看到了昨天黎夜要求做的绿豆汤。问他,“怎么都没喝?这一天了,扔了吧。”
黎夜瞧了瞧那一瓶子满满当当的,压根没打开的迹象,只能点点头,这东西不经放的。
保姆又说了句,“既然不喜欢喝,今天不做这个了吧。”
黎夜却难得固执,“做吧,会喝的。”
第40章
秦芙的脸色异常难看。
王俊伟的事儿他不是不知道,唐鼎欣死了都要嫁给他,他自然要查查原因的,什么让这丫头连这种交易也愿意,自然就查到了唐鼎欣的大哥,想将她嫁给王俊伟的事儿。所以他舅舅说让唐鼎盛来阻止这事儿,他才觉得靠谱。
后来唐鼎盛专门到秦唐两家商议的时候闹了一场,但显然,唐老爷子还没糊涂,这种事自然不能应允,他们的婚事还是定了下来。
只是不知道唐鼎盛是如何安抚王俊伟的。但有一点他可以相信,无论王俊伟喜不喜欢唐鼎欣,因着这所谓的“夺妻之恨”,对他都不能手下留情。
偏偏,就犯到了对方手中。
秦芙皱着眉头说,“王家出面了吗?现在什么意思?”
方伟就递了个pad过来,示意他看。“一开始没有,只是律师找了作者梨花落,要求她停止侵权,停止书籍发行,停止书籍影视化,赔偿损失100万,并公开向原作者王俊琳道歉。”
“梨花落没答应。然后在微博上哭诉,说是有人诬陷她,她粉丝多啊,然后就掐起来。最郁闷的是,有人还回复,‘就算是抄的也比原作好看,这也是作者的本事。’‘就王俊琳那水平,写死了也写不红’,不少粉丝还点了赞,反正就是各种说对方玻璃心之类的。结果后面那句话让王家人看见了,王俊琳是最小的妹妹,本来就疼的过分,她又去世得早,王家人就爆了,被抄袭还让人骂,王家人就查,结果发现,骂人的是作者小号,现在微博已经被刷爆了。”
方伟皱眉道,“王家人放了话,这事儿没完。另外,还专门点了咱们公司的名,说是我们明知故犯,要刹清这股子抄袭歪风,就要从我们这种不分好坏只看利益的无良影视公司开始,他放了话,这片子别想上映。”
秦芙直接拍了桌子,可他又能说什么?他当时的确抱着对方没势力就不用管的态度,谁想到,是王家?秦芙又不傻,他要知道是王家,他肯定不能那么处理。他这时候再想想当时张航的劝告,才知道为时已晚。
他能想到,这事儿的确是王家为王俊琳出头,可里面恐怕还有两三成是冲着他娶了唐鼎欣来的,压根没法沟通。
方伟在一旁建议,“投了那么多钱,咱们也属于财团,要不以秦氏的名义交涉一下?”秦家自然是可以跟王家说说话的,可如今秦氏掌舵的是秦烈阳,秦芙跟他属于恨不得看对方笑话的关系,怎么可能愿意将自己的错误拿出来让对方看呢?
他直接否定,“去跟视频网站聊,我们是签了合同的,给他施压。王家不好惹,可我他也惹不起。”
方伟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强撑,可他也知道秦烈阳和秦芙的关系,自然明白让秦芙去求秦烈阳,那还不如扛着舒坦呢。只能叹口气,应了下来。
宁泽辉失了恋,自然没回家的心情。好容易熬了一天班下来,到了下班点就开始在走廊里吆喝,“酒吧酒吧,我请客。”
这层人极少,都是秦烈阳的亲信。秦烈阳的助理并非宁泽辉一个,秘书也不是王秘书一个,他事情繁多,仅仅助理就四个,秘书足足十个,都有各自分工负责的事情。这里面有岁数大的,都四十了,但还是年轻人居多,顿时就有人咋呼,“吃大户吃大户。”
宁泽辉家境小康,毕业后就跟着秦烈阳,工资觉得挣得不少,否则也不可能实在在北京两年买车五年买房的计划。他也不小气,自然都是一口答应,“完饭酒吧ktv今天我全包,不过我可说明白了,谁他妈的要求十二点之前走,灌他!”
一群人当即应了。
正热闹着,就听见秦烈阳那标志性的,充满着男人气的性感低音炮响起,“怎么?这是准备罢工明天不干了?”
他跟个阎王似得,一群人吓得立刻噤声,纷纷扭过头来,就瞧见他们那个钻石王老五的老板,正半靠在门上,目光颇有深意的看着他们。怕是因为下班了,这家伙也没工作时穿得那么一本正经,西服脱了,领带也解了,衬衣解开了两三个扣,露出了喉结,配上那张天生的男人脸,性感的想让人尖叫!
可他们现在,你看我我看你,谁也叫不出来。
这种事只能宁泽辉出面,“只是说说,保证十点散。”
然后他们就跌破眼镜似得听到了一句话,“哦,加我一个。”
秦烈阳其实并不亲民,他虽然勤奋,努力,大方,是个好领导,但是他那个充满戾气的长相实在是太具威压,并不适合走亲民路线。他与秦芙不同的是,他永远知道自己适合做什么,所以从开始进公司,他也不曾跟同事们打成一团一起吃顿饭,一般都是直接拨款让他们自己玩。
这样反倒是让同事们很喜欢,毕竟自由嘛!但是时间长了大家也好奇,酒桌上的秦烈阳什么样?
结果秦烈阳就给了他们机会。
今天这事儿,完全是宁泽辉失恋需要借酒消愁,他连车子都扔公司了,跟一群人都说好,要是自己醉死了,给他开个房扔进去就行。谁能想到,秦烈阳也有借酒消愁的意思呢!到了饭桌上,他们原本还在想该怎么表达一下对大领导的尊敬与感谢,他直接宁泽辉喝上了,等着到了酒吧,那就更了不得了,而且这位跟宁泽辉不同,宁泽辉是酒量烂还死不承认,秦烈阳属于酒量好还有分寸。
等着结束的时候,宁泽辉已经起不来了,倒是秦烈阳一看就还清醒着,除了脸红点半点事儿都没有的样子。他们将宁泽辉扔宾馆里,秦烈阳早自己打车回去了。
一群人这才明白,什么请吃饭出来玩啊,显然是这两人心里不痛快出来喝酒了,好在也跟着吃喝了,摇摇头各自回家了。
今天黎夜照旧没有睡觉,在客厅里等着秦烈阳。电视里放着中央七套,还是些致富经之类的内容,卓医生说不让他养鸡,觉得不靠谱。可黎夜实在想不出,除了养鸡他能干什么。折腾生意他是没钱的,做别的他又不会,能干的还是跟开车有关系。
他自己寻思了两个,要不做司机去,现在约车的人这么多,只要熬得住,肯定能挣钱。只是车从哪里来啊,他想了想,还是得回老家,那里有李叔,有胖子,总归能有条活路。要不就是去做驾校的教练,这个除了风吹日晒,其实并不算累,他脾气也好,教人不成问题的。
他自己混乱想着,就听见有人在敲门。
黎夜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一点了。刚想问是谁?就听见外面有人喊,“黎夜,我回来了,黎夜,开门,黎夜,你睡着了吗?”
那声音大的,连客厅里都能听见,显然外面的人是扯着嗓子喊得。黎夜吓了一跳,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多年前,秦烈阳每次干完活回家的时候,都会这么叫上两句,不过声音没那么大,因为知道,他是肯定在就爱的。
忍不住地,黎夜就应了一声,“来了。”连忙操作着轮椅往大门口去,就听见外面的家伙接着又来了一遍,“黎夜,我回来了,黎夜,开门呀,黎夜,你睡着了吗?”
黎夜连忙用左手将房门打开了,就瞧见秦烈阳一身酒气的站在外面,不过看样子很精神,不像是醉了的样。见到他,这家伙半句话没说,竟然扑了上来,黎夜只觉得眼前一黑,自己就被眼前人抱在了怀里。他甚至能听见对方心跳的砰砰声,还有自己砰砰的心跳。
过了有多久,黎夜自己也不知道,秦烈阳还是趴在他身上不动,黎夜才觉得不对劲,叫了声,“烈阳?烈阳?”这家伙已经睡熟了。
总不能这样在门口睡一夜?黎夜左右瞧了瞧,这边公寓一共一梯两户,搬来两天,黎夜都没听见对面有动静,再说,这大半夜找人也不好,他只能一边拉着秦烈阳,操控着电动轮椅向后退,硬生生地将他拉了进来,然后才关了门。
可再将秦烈阳弄到里屋甚至是床上去,黎夜就没这个本事了。他想了想,进屋抱了两床毯子,一床铺在了地上,他用左手推着秦烈阳翻了个身躺在了上面,大概是用的力气太大,等他试图将另一床盖在秦烈阳身上时,这家伙竟然睁开了眼。
黎夜试探地问了声,“烈阳,你醒了?”
秦烈阳眨眨眼,说了句,“黎夜?”
“是我。醒了就起来吧,地上凉。”黎夜想向后退退,让他站在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紧紧抓住了,那股劲大的仿佛要捏碎他的骨头,而且,秦烈阳紧紧地盯着他,他的眉头皱的成了川字,显得是那么痛苦,他问他,“为什么要卖了我?钱真的那么重要吗?可我现在有很多钱了,我一点都不高兴。”
这是黎夜知道,秦烈阳肯定会问的问题。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是这样的情景。可是,他终究是要说的。
那件事怎么说呢!那时候黎夜常年出去跑车,他小气又抠门,不舍得吃,太贵了宁愿饿着,在秦烈阳回家前的半年,他就开始轻微吐血,随后越来越厉害,饭菜也吃不太进去,他手里一共才有一万块钱,自然是舍不得去医院的,只能生生挨着。后来有一次被同车队的一个叫李传福的看见了,他也是好心,给他说,“不去医院,我倒是认识个村医,挺灵的,你去找他看看吧,花钱少。”
黎夜花了三百块钱,对方告诉他他得了胃癌,还是晚期。他至今都记得那个长得跟仙人一样的老医生的话,“你这病去大医院也没救了,白花钱。倒是我这边有药吃吃说不定还能有救,你自己想想吧。”
他不过就是个初中毕业的孩子啊,骤然而来的噩耗,让他连分辨真假的能力都没有了,他只知道一件事,他快要死了。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舍得用家里存的那一万块钱活自己命呢!再说,那也车水杯薪。
他先想到的是两个孩子该怎么办?黎耀那时候读高一了,他学习好,已经能拿到奖学金了,只要两年高中读下来,就能上大学,就有助学贷款,到时候就能活下去。可秦烈阳呢,哦对,那时候他叫小六。黎耀不喜欢小六的,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在了,黎耀不会收留小六的。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没有身份证,他该如何生存?
所以他开始探问小六的身世。大概是信任吧,在那间小小的院子里,小六满不在乎的跟他说了,只是问他为什么不回家,秦烈阳却不肯说,只说闹了点矛盾。他当然知道,他遇见秦烈阳的时候这家伙这么狼狈,肯定是有些不好的,可再不好总比被赶出去好,一定要把小六送回去,这样他也有着落了。可是没有电话号码怎么办,他想着,若是有机会去一趟北京送货就好了,那样他说不定就能找到了。
后来……后来那个医生说他活不过两个月,他却活了半年,他才觉得有些不对。有次跟好朋友胖子偷偷说了,胖子直接扯了他去了医院,才知道不过是胃炎。
他松了口气,终于不再想这事了。结果,秦家竟然找到了门上。那天他们卖完西瓜回家,秦家父母就从院子里奔了出来,他们抱紧了秦烈阳大声哭,黎夜愣在那里,还是黎耀将他拽过来说,“这家伙原来叫秦烈阳啊,他爸妈来接他了。”
他们是秦家人啊,有很多大领导,还有他们村长陪着过来的。秦振问他的意见,他能说什么?他只能说,“你能保证对他好吗?我见到他的时候,很可怜。”对方自然说是能保证的,真的假的?他都没有办法的,更何况,一次生病就让他知道,他压根没有负担一个孩子的本事。秦烈阳在这里,远不如回家。
大概是因为他同意,所以,秦烈阳就不肯跟他说话了。秦振谢过他,方梅也谢过他,他们都很客气,还问他有什么想要的,他们会给补偿。黎夜怎么会要?他拒绝了。那张带有住宅电话的名片,就是那时候,秦振留给他的,秦振说,“你是个好孩子,有什么困难,以后记得打这个电话,这个电话永远都不会换。”
然后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一件东西都没留的,将秦烈阳塞进车子里带走了。然后黎耀才在某一天突然告诉他,“哥,我们发财了,我们有二十万了。”
说完这些,黎夜才接着说,“虽然不是我要的,可钱的确在我手里,对不住了。”
他说完去看秦烈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家伙已经睡着了,也不知道他听见多少。
第41章
第二天天亮,秦烈阳才被一泡晨尿憋醒,终于睁开了眼。第一感觉就是整个人腰酸背痛,然后就瞧见他家玄关旁摆着的那盆琴叶榕,这才发现自己睡在了地上。
宿醉让他头疼欲裂,忍不住骂了声靠,才从地上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下和盖着的毯子,虽然昨天的事情已经断篇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怎么回来了,中间好像也不知道怎么进的门,只觉得有人在他耳边唠叨了一通话,也不知道是梦还是真的,不过能推断出来,虽然自己态度不好,但黎夜依旧怕他感冒给他盖了毯子。
他先去了趟厕所,顺便洗漱完毕,出来的时候黎夜的房门还没开,他去门口转了一圈,想说声谢谢,可转了半天,那举起来的手也没敲到门上,随后干脆放下了手,去冰箱拿了根烤肠当早餐,看到下面饮料瓶里的冰冻绿豆汤,他想了想,还是没拿。
昨天集体宿醉,好在都是靠谱的人,早上八点宁泽辉已经在电梯口等着他。不过如果说昨天宁泽辉是标准的我失恋脸的话,今天他的脸色显得有些古怪,好像一直在出神,跟在他身后走了好几步,都不记得汇报行程,秦烈阳不由好奇,问了他一句,“怎么了?”
宁泽辉显然不想说,笑笑说,“没事,喝大了有些反应不过来。”
秦烈阳开玩笑,“别是酒店有艳遇了吧,你不会背叛卓亚明了吧。”
“怎么可能?”宁泽辉立刻反驳,随后就说,“我都烂醉了,能干什么?再说,”他一副不愿意多提的样子,“我跟卓亚明没机会。”
两个人说这话进了办公室,宁泽辉汇报完了一天行程,秦烈阳才很是认真地问他,“对了,你知道不知道什么事情适合学历不高的人做?很勤劳的那种?”
宁泽辉顿时耳朵竖起来,勤劳还学历不高,秦烈阳的圈子里压根不会出现这种人,除了黎夜。他怕秦烈阳方案,没点破,只是探问,“很简单啊,不怕苦就进工厂,一个月怎么也能挣到吃的。学技术的话,倒是多得是,你想修理工,厨师,理发这不都可以啊。”
秦烈阳想了想让黎夜干这些事,他倒是肯定能做好,只是有些太辛苦。于是跟宁泽辉说,“想想别的,这种活干的有的是,而且天花板就这么高,有没有比较小众一点的,不算特别累还能争着钱的。”
宁泽辉瞧他认真,也就认真下来,他认定是为黎夜找的门路,自然介绍起来心里也踏实,说道,“倒是真有个,如果学成了,一点也不怕没饭吃。就是难和苦,而且要求有美术基础。”
“什么?”秦烈阳显然是感兴趣了。
“漆器。”宁泽辉说,“我小舅爷,平遥人,漆器制作大师,非物质文化遗产,今年八十了,祖传的手艺,传男不传女,听说我姥姥那时候想学都没份,不过如今没人愿意学了。都怕苦,也怕漆过敏,小表舅被打着学了一年,死活不愿意当兵了,孙辈更是不爱这个,如今马上要失传了。我小舅爷今年过寿,挺伤感的,跟我说想找个徒弟,也算是别丢了这门手艺。”
漆器这东西秦烈阳知道,盛世藏宝,他爸也没少买收藏品,漆器是最近几年才涨起来的,不过价格也不算贵。只是这东西肯定是有需求的,而且是大师传授,过了这个村就找不到了。再一个,关于吃苦这个,他相信,这世上没人比黎夜能吃苦了。
他就问了句,“要什么美术基础?”
宁泽辉则跟他细细说了说。
许是有事,这天没等着下班,下午把事儿干完了,秦烈阳就离开了秦氏大厦。等着他到家才不过四点,开门的时候黎夜和保姆都在,他家的茶几上放着面板子,保姆正在擀皮,黎夜用那双不得劲儿的手帮着包饺子。
八成两个人谁也没想到他这么早回来,看见他脸上都带着惊讶。保姆立刻叫了声秦先生,显然是被叮嘱过秦烈阳的习惯,几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要抱着案板回厨房。黎夜也有些不好意思,“厨房那边坐不下,我们就搬到这儿来了,会打扫干净的。”
秦烈阳压根没接这个话茬,直接就问了他一句话,“你还画画吗?”
黎夜就愣住了。他是会画画的,其实也不是专门学的画画,当年黎夜小的时候,家里还穷着呢,爸妈为了生存每天出门,他就放在爷爷家——就是秦烈阳住的那个土房子。村里是不会关着孩子们的,家长们都放心让他们出来玩,最多叮嘱一声,不准下河沿。他乱转的时候,就看到了隔壁张爷爷在写毛笔字。
黎夜与村里其他小孩不同的是,他从小就很静的。他觉得写字好玩,就老实站在一旁看。大概是这样干净白皙的小男孩在村里还是很少吧,那个爷爷也没赶他走。不知道哪一天,爷爷写完了突然问了问他一句,“你来试试吧。”他就摸上了毛笔。
学了三年,张爷爷就去世了。不过他毛笔字也练了个基础,国画也能跟着描两笔,他又喜欢这个,在他爸妈出事前,黎夜其实都在练,还经常参加学校比赛。出事后,忙于赚钱,再说宣纸也贵,他便没摸过笔了。
秦烈阳知道,是因为过年要写对子,村里人拿了纸笔墨过来求对子,秦烈阳才看到的。因着过年特别高兴,他还画了一幅红梅傲雪图,贴在了墙上。
如今秦烈阳问,黎夜自然是摇头的,“没,很多年不动笔了。”
秦烈阳听了也没评价什么。黎夜只当他有兴趣问问,也没把这个当事儿,谁料到第二天一早,秦烈阳刚走不久,就一个姓周的小伙子敲了门,这人他认识,上次从医院搬到这里,他开的车。见了他后就说,“您是黎夜先生吧,秦董让我来接您上课。”
黎夜都是傻的,上什么课?再说,他四肢骨折,只有左手算是正常,他能干什么?可这小伙子显然并不想放弃,“秦董交代的,我也只是办事,东西都给您备齐了,您去了就知道了?听完了我再把您送回来。”
话都说成这样,再加上黎夜原本就是寄人篱下,自然不能拒绝。他让小周帮他锁了门,就坐着轮椅跟着走了。路上翻了翻,发现所谓的准备东西,就是一台摄影机,他挺疑惑的,小周倒是细心,直接解释道,“有不少演示,您也不能记笔记,录下来多看看比较好。”
黎夜就有点好奇,这是要听什么课去。难不成是养鸡?他也知道这种想法压根就不可能,自己忍不住都乐了。小周专门看了他一眼说,“黎先生,你笑起来真好看。平时多笑笑吧。”
黎夜第一次被人夸,有点不好意思。
等着进了美术大学,黎夜就又紧张起来,他有些不自在地来回看着车子外面形形色色的学生。那些学生都特别的时尚,黎夜觉得跟自己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一样。他忍不住问,“这是要去哪儿?”
“听课呀,到了。”小周话落,黎夜立刻往外看去,发现停在了一栋教学楼下,小周挺麻利的下来给他支好了轮椅,把他扶下来放在轮椅上,推着他进了门。
正是课间,不少学生在走廊走动,看黎夜的也不少。但几乎所有人都是瞧一眼就转开了目光,这让黎夜舒坦不少。此时的黎夜已经心里隐隐有个底,昨天秦烈阳问了他还画画吗?这里又是美术学校,难不成秦烈阳想让他当画家?
这个想法简直让黎夜惊恐,他是最本分的人,知道吃多少饭拿多大碗,这也是他爸教育他的。这种事情怎敢妄想?只是小周不过是办事的,黎夜也就没说话,省得他为难。
很快,黎夜就被推到了一间教室里,里面到处都是特有的墨香,有个穿着对襟长褂的中年人正在说话,瞧见他们就走了过来,自我介绍说,“是黎夜吧,我是柳唐生,你的国画老师。”
直到回到家,黎夜都是蒙的。柳唐生给他讲了很多基础的东西,还让他画了画,虽然他左手画的惨不忍睹,但居然评价还不错。最重要的是,离开的时候,柳唐生说,让他以后天天来。
黎夜都不直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知道秦烈阳知道,他于是想着,就算要等到后半夜,今天也要问问秦烈阳的想法。只是又是四点,秦烈阳就回来了。不过这次,他不是空手回来的,他带了一个正红色的木质雕花盒子,顺手就放在了他的面前。
黎夜想问的话一下子卡住了,被眼前的东西吸引了,他摸着那个盒子简直爱不释手,那盒子不过巴掌大,纵然他不懂,也知道这东西太精致了。
秦烈阳坐在他面前诚恳的说,“我想过了,你待我好了两年,我不能抹杀,可那二十万,我过不去。”一听那二十万,黎夜立刻想要张嘴说,他已经解释了啊。可秦烈阳却摆摆手,“再多的说法都是理由,我不需要理由。”
黎夜张张嘴,终究没再开口。他从来都不是死皮赖脸的人,他从来也不是推卸责任的人,无论什么原因,那二十万的确到了他手里,六年前村支书换了人,那时候南城的郊区已经在开发了,好多地方都在拆迁,人人都想多占宅基地,然后就查出他爷爷宅基地的遗留问题,要收回土房子。可他舍不得啊,那里留着他十几年的血汗,他花了这二十万。
他的确解释不清。
秦烈阳瞧他沉默,只当他理亏,接着说道,“就这样吧,你救我一命,我救你一命,你给我住处,我让你养伤。这东西叫漆器,非物质文化遗产,做得少但价格不错,但需要吃点苦。我给你找了个老师,你先学点国画,然后拜师学艺,几年后出徒,向来也能过得不错,咱们就桥归桥路过路,日后不在牵扯了。”
怎么能牵扯,微信还在发,他每天夜里都离不开。一个盖被子,他都想要去说话,他在试图用各种利诱原谅黎夜,可不能!他要做没有情感的秦烈阳,只有这样,才不会被人伤害。他永远不会做一段关系中的被动方,他要掌控着一切,包括第一个转头,只有这样,才不会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看着他妈走远,对着黎夜大喊,“黎夜,我不要回家,我要跟你在一起。别送我走,别送我走!求求你了。”
第42章
黎夜抱着那只漆器盒子一夜没睡。
那东西秦烈阳说是从他家里拿来的,不过比两只手掌大,价值上万。多年的贫穷生活让他很俗气的在关心每件东西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看价格。可这次不仅仅是价格吸引人,他摸着上面凹凸的纹路,就仿佛摸到了这件漆器的灵魂,有种说不出的喜欢。
他发微信给秦烈阳,“谢谢你,我会好好学的。”
秦烈阳一直不回微信,黎夜也不知道他到底听不听。不过他猜测是不听的,很久以前就不听了吧,从上次那张彩虹图开始,他就知道的。可他没停过,他希望能跟秦烈阳分享他每一天的快乐。
这辈子三十年,很多事情不是黎夜能选择的,他都在被动的承受。
譬如他不是不想上学,黎耀能读博士,可小时候,黎耀就是他一笔一划教出来的,他的成绩比黎耀还好,当年流行写作文《我的理想》,他写自己的理想是当编辑,因为当时看《编辑部的故事》特别喜欢。可是,父母出事,他不得不放弃学业,跟爸爸一样成了一名司机。
譬如他不想送走秦烈阳,两年啊,他最穷苦的日子,黎耀虽然是弟弟,可是天天都在学校,能陪他的不过一周一天的假期,黎耀还总是在学习。只有秦烈阳,这小子是最贴心的伙伴,陪他吃苦陪他受累,陪他赚钱,时时刻刻地在护着他。否则的话,他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如何挑起这份重担?可终究,他留不下。
譬如和黎耀的关系。他并非付出就想要回报的人,可终究也不是圣人,他将黎耀从小拉扯大,供他读书替他买房,总归是想着,日后兄弟好来往,毕竟黎耀口口声声也是这么说的,“哥,我毕业了,就不让你吃苦了。”可谁能想到一场车祸就能试探人心呢?他终究,是被抛弃的。
甚至当年收养秦烈阳,都是受到秦烈阳威胁才愿意的。他唯一主动的一次是,告诉了卓亚明秦烈阳的电话,他知道这对他的人生是一次解救,可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的出现,是否对得起秦烈阳,是不是给他带来了太多的负面情绪。
那天解释完后,他回屋后其实是后悔的。他跟秦烈阳在一张床上睡过两年,即便这家伙现在变得冷一些,说话厉害一些,可人的本质是不会变得,剩下的都是表象。所以,他才会让卓亚明给秦烈阳打电话。
他更知道八成他说说当年被误诊癌症的恐慌,就能够打动秦烈阳,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不能那么做。不是不想和好,而且觉得,自己一直不找人家,现在求着人家了,靠着人家了,再去辩解过去的伤害是误会,太无耻。
第7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