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转瞬即逝,快得仿佛错觉。
淮衣……
自舌尖流转过一遭,终究是闷烂在了口中。顾雪衣紧了紧手中木浆,抿唇不语,只沉默着划动,朝着玉界琼田深处去了。
☆、第23章珠有泪
傅少棠一人坐在船中,凉风习习,水波漾漾,然而他却无暇欣赏。
几碟小菜搁置在木桌之上,还有熬得浓稠的荷叶粥,清新怡人,却不见洗手作羹汤的少年。
他并非未曾听见顾雪衣起来时的动静。
傅少棠向来浅眠,对外物甚为敏感,这也是他从许多危险环境里活下来的缘由,是以顾雪衣方才起身,他便察觉到了。
然而他却没有出声。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之声,顾雪衣起身后便一直在船上忙碌,然而或许是怕惊醒了他,一直蹑手蹑脚,尽力不发出动静。
直到最后船身晃了一晃,他知道,那是顾雪衣下船去了。
此时东方,不过现得一抹鱼肚白。
天色已明。
手中捏着一张窄小纸条,原是被压在碗碟之下,被傅少棠拾起。其上字迹清秀,不过寥寥数语,言明自己去取玉堂春,勿挂勿念。
心里转而便想起昔时听到君山传闻,万仞绝壁,常人莫可攀登,山下犹有世家驻守,想要采得巅顶一瓣,难上加难。
他枯坐一时,心中辗转,终于身形一飘,渺渺跟去了。
顾雪衣此时离开不久,他脚程并不快,想要追上轻而易举。傅少棠远远缀着他,并不上前,只见顾雪衣直奔坊市,却并未向着君山而去。
想来他对此处也不熟悉,不住拦着人询问,走走停停,终于到一处颇为阔气的楼前。傅少棠远远望见,那应该是茶行一类,朱色牌匾分外醒目,于角落缀着个“林”字。
是了,玉界琼田一处,他曾经听过,最大一处势力,便是姓“林”。
君山林氏,若是自认是君山势力第二,怕无人敢称第一,虽然不过是一普通武修世家,在常人眼中,也可算得上是庞然大物。
傅少棠眸光微微一转,心里已猜到顾雪衣打算,在茶行内买玉堂春么?
重金相求,或许可得。
然而他又哪里来的银子,却买一瓣玉堂春?二人这一路湘水走下来,莫不是由傅少棠一人支出银钱。
心里有些疑惑,傅少棠却并未上前,过的不久,便见得顾雪衣从茶行内出来了,脸上如释重负,明显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傅少棠眉峰一挑,这是,已经买到了?
他双手笼在袖中,看不出是否拿着什么东西,步履匆匆,却是向着来时方向。傅少棠将自己隐藏得甚好,便见顾雪衣走了几步,步伐却突然缓下来了。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站在街口,面上现出几分犹豫神色,似陷入两难之地,不知如何是好。良久,似乎终于下了决心,深吸口气,却掉头向着另一方向去了。
那与他来时方向截然相反,却也绝不是向着茶行方向。他做出那一决定似也颇为艰难,一路低头而行,却是越走越快。
此时街上人流见多,不时有小儿嬉戏打闹,他走在人群中,也并不怎么打眼。忽的一个孩童从半路里冒出来,直直向着他冲去,顾雪衣一时不防,倒被撞了个踉跄。
那孩子脚底抹油一般,撞了人后转身就跑,似乎怕人责问。顾雪衣一声苦笑,拍拍衣服站定,一抹袖子,忽的脸色就变了。
他忙不迭的回首,脸上净是惊惶,但人海茫茫,哪里还有那孩子影子?
傅少棠身形动的极快,三飘两转,紧紧缀在那孩子身后,就算他狡猾的如水里泥鳅,也决计甩不掉他。
那孩子对这一带颇为熟悉,七拐八拐,就从繁华大道上转入一条小巷。四周逼仄昏暗,那孩子猛然回头,嘴巴一张,一泡口水便又快又急吐出来。
那泡口水轻飘飘亮闪闪,大有千钧一箭之势,直直奔着傅少棠面门而去。傅少棠心下不防,险些被一口溅到脸上,他心中微愠,手上运着些劲气,那泡口水便如何来的,就如何去。
“呔,哪里来的人,竟然敢跟在小爷……”
嚣张声音戛然而止,那孩子如同被扼住了喉咙,一句话都吐不出,一双眼瞪得如铜铃,活似见鬼一样。
那泡口水正中他额角,沿着鼻梁缓缓流下来,沿途一道晶亮痕迹,衬得那孩子脸蛋红里透白,两家对称——分外滑稽。
“你,你……”他显然是未料到这番变故,一张脸涨的通红,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恼羞成怒,一张口大串污秽词语便骂出来。
他显然做惯了这事,根本不带重样。傅少棠眉峰一蹙,目光凝如剑芒,那孩子登时噤声。
“拿出来。”他淡淡道。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那孩子兀自嘴硬,傅少棠只冷冷看着他。他一身气势何等之强,不多时,那孩子额上便滚滚落下汗珠来,双腿发软,竟然站也站不住。
那孩子咬住双唇,心知自己这一次碰到了硬茬儿,不禁哀叹自己怎的这次运气如此之差,竟然被人逮住。心里挣扎再三,终于万分不情愿的从怀里摸出来个锦囊。他心有不甘,手里悄悄用劲,便直直将那锦囊扔在地上,转身就跑。
身后劲风乍起,蓦地身体一轻,却被人如拎小鸡一般提了起来。那孩子不住挣扎,却被傅少棠劲力一吐,登时动弹不得,只有嘴里恶狠狠的:“我不是给你了么,还抓我干什么……”
傅少棠根本不理他,手中劲气流转,朝着手下人一震。那孩子衣衫鼓动,“啪啪啪”的几声,怀里接二连三掉出来不少事物,全部都散落到了地上。
他将那孩子一扔,目光一转,便将其中一物捡起来,抬头只见那孩子一脸不忿,死死盯着他手上。
“喂,那些东西都是小爷的,你凭什么将它们抢过去了!”
“是么?”傅少棠微微一哂,道,“我却没听说过,碧空涯门下,还出了这般当街偷盗的弟子。”
“你,你说什么!”这下那孩子当真是惊诧到了极致,一张脸煞白,死死盯着他,嘴里还不肯放软,道:“你休得胡说八道,小心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不知道谢清明知晓碧空涯门下弟子竟然变成这般模样,会不会气得直接从西极九渊杀回来。”
话音一落,那孩子连狠话都放不出来半分,心想自己倒是知道师兄下山前往西极九渊洗剑了,可是这个人,他怎么知道!
不,这世上,不应当有人知晓师兄出身碧空涯的!世人都以为他出身白国谢家,这人,怎会知道!
那孩子一时间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哆哆嗦嗦道:“你究竟什么人,不准胡说八道,我师兄他明明是白国谢氏弟子!他是学剑的!”
傅少棠一哂,道:“灵武双修,你当我是傻子,连这个也不知道么?”
他注目瞧手下这孩子,唇红齿白,生的雪玉玲珑,不免好笑,却生出几分逗弄心思:“你从稷下学宫里偷偷跑出来,我若是将这件事告诉风辞,你猜会如何?”
月尊者风辞,乃是这一代碧空涯月脉的执掌者,亦是谢清明师尊。
那孩子一呆,登时嘴一瘪,两泡泪就挂在了眼眶里,眼圈红红,泫然欲泣,分外可怜。
傅少棠叹了口气,伸手一拂,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便像被指引了一般,似有灵性,从地上跳起。那孩子下意识伸手,登时手里一沉,地上东西全部都入了他手中。
他呆了一呆,一泡晶亮的眼泪还含在眼眶里,似乎未曾想到,傅少棠居然会把这些还给他。
“你……你就只要那几颗鲛珠,不要其他的么?”
这其他的……傅少棠心下叹气,这一堆小孩子喜欢的新奇玩意儿,自己哪里会真的和他抢?
当下便淡淡地道:“下次别再犯了。太阴之力已散,你身上灵窍一窍未开,连炼精化气都未曾做到,却胆大妄为在大庭广众下卖弄……再被人捉住了,小心直接被人将你的‘先天之灵’给剥出来。”
这一语实在是惊世骇俗,须知先天之灵蕴于人体内,万不可剥夺出来。但是那孩子显然是听懂了,小脸上冷汗如豆,不停滚落。
“怎,怎么会!你莫要唬我,小爷……我不是被吓大的!”那孩子强硬反驳,任谁都听得出他口气软了。
“难不成取鲛人目灵炼做法器,是我编造的么?”傅少棠语气淡淡,“世上也不乏凶恶之徒,无力自保的,并不止鲛人。”
那孩子细碎牙齿咬着嘴唇,眼睛睁得极大。
“你可敢将你出身碧空涯一事说出来?是了,我记错了,你未曾炼精化气,连‘师门赐名’都没有,又怎么敢说自己是碧空涯之人。”
此言一出,那孩子登时面皮涨的通红。
傅少棠叹了口气:“长些心思吧,你这番作为,要是被谢清明知晓了,你可知,纵使你出身白王室,也是会被驱逐回去的。”
他凝视那孩子双眼,语气平静:“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会由着你任性的。”
☆、第24章干戈起
傅少棠说罢那一番话,掉头便离开了。言尽于此,他也无意多说,若是那孩子听得进去,当然是好的,若是听不进去,也自然有他的一番苦头要吃。至于到时候会付出何等代价,却已经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先前在大街上,那孩子自顾雪衣怀里摸走东西一事他看的一清二楚,无怪顾雪衣感觉不到,那孩子“先天之灵”在于手,与谢清明一般无二。只是未曾想到,他却居然在这街上,做这般偷鸡摸狗的勾当。
傅少棠摇摇头,心下半是好笑半是奇怪。若论俗世出身,那孩子出身于白国王室,若论修家宗门,那孩子拜在碧空涯下,于情于理都不该做这种事情,却不知道他怎的从稷下学宫里偷偷跑出来了。
他只不过在稷下待过短暂时间,很快便离开了,但谢清明却是挚友,因此也知晓,挚友口中谈起的孩童。
他以前也听谢清明说过,月尊者风辞又寻了一个弟子,只知晓灵窍是在手上,却不知道究竟是何等先天之灵。那孩子虽然天资不错,但却是混世魔王一般的脾性,风辞又不管事,直接将他放养在稷下学宫里,是以就成就了稷下学宫里人烦狗厌的一方小霸王,最喜欢用妙手空空之计捉弄他人,唯有谢清明出面之时,能让他收敛一二。
傅少棠曾经与他有一面之缘,虽然时日久了,但和他方才那一番对话,又见他怀里噼里啪啦掉在地上的玩意儿,哪里还有猜不出来的!
若是没有撞到他手里,他当然不会管,但是那孩子却摸走了顾雪衣的东西,说不得便要取回来。此时他一看锦囊中,当真是啼笑皆非。那孩子灵力能够运转,却伤不了人,于是便用寒凉的灵力将那玉堂春冻住。但是玉堂春早就是被制成了茶叶的,干燥,脆弱,他又哪里冻得住?只不过揉碎了些许罢了。
他身形一转,沿着上君山的方向,不多时,便见到了顾雪衣,并未走出太远。傅少棠远远瞧着,只觉得他苍白憔悴,不自觉间已微微蹙眉。
先时玉堂春被窃走时他一脸失魂落魄,似是现在也未缓过来,抿着唇快步走着。身形消瘦,衣袖招风——凭借他现在的身体,哪里爬得上君山?
傅少棠张口欲呼,想要将顾雪衣叫回来,原本也不过随口一说,他对玉堂春并没有什么执念。再转念,又将到口的话给咽下去了,只想看那少年会做到哪一步,左右自己跟在他身后,决计出不了岔子。
他心中未曾多想,便远远跟在顾雪衣身后,却不知这一番行径,已经大违他素来行事风格。
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一路草木扶疏,蓊蓊郁郁,唯见山水秀美,令人神怡。山中不时见得有茶园,三三两两,有人在其间劳作。顾雪衣渐渐走到无人地方,终于停下来歇了口气。
这段距离若是对傅少棠来说,当然算不上什么,于他,却已经有些艰难,而自茶园之后上山之路,只有比先前更加危险的。
不多时,山路便陡峭起来,顾雪衣一路走走停停,已经是大汗淋漓。这时早已经没有茶园,两旁人影也少见,向来说君山峰顶风光犹盛,但这山下道路,却可将游人之心打消七七八八。待得他终于接近峰顶之时,早已经是日头西沉,月轮将起。
前进的脚步微微一顿,耳边似乎传来人说话之声,夹杂在风里,隐隐约约。
君山顶上,竟然已经有人了么?
那个念头转过的刹那,顾雪衣已经下意识蹲身,隐匿自己身形。前方隐隐然有打斗之声,劲风交错声不绝于耳。
他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那声音却绝对不会听错,顾雪衣小心将自己隐匿在一处山石后,竭力降低存在感。
自己好不容易从茶行里换来一瓣玉堂春,没想到一时不慎,竟然被人窃走。心下懊恼之余,也隐隐松了口气,原本便应上君山来取,只是自己先前找了讨巧的法子罢了。
没想到此处,居然已有人在。
他心里有些焦虑,不知道到底是如何情况,只得屏声静息,藏在石后。今日自己离开之时也留下了纸条,傅少棠应当看到了,只是到了此时,若是自己回不去,还不知道怎样是好。
忽而听到一人大笑,声音颇为耳熟:“我就一人在这里,你们要打便打,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方既白!
他如何却会在此处!
心下一半震惊一半害怕,若是可能顾雪衣当真不愿与他有半分交集,若是一个不慎……
却听一女子冷然道:“只你一人?”
他心里隐约有些不好预感,却听那女子续道:“那好,你告诉他是谁!”
☆、第25章重壤隔
眼前山石轰然碎裂,顾雪衣狼狈不堪起身,连连倒退数步,蓦地双脚一轻,衣领已经被人提住!
山风呼啸,他却被那人猛地扔到了地上,柔软肌肤被划过尖锐山石,火辣辣的疼痛。
下颔蓦地一疼,被人猛然扳起,似乎听得脖颈“咔嚓”一声,头颅被扳向另一边。
“那你告诉我,他是谁?”为首的女子冷然道。
方既白修眉微扬,见的是他,神色惊诧,不似作伪:“咦,是你!”
顾雪衣心下微微一沉。
方既白此言一出,他知道自己决计是讨不了好了。
“你果然认得他!”
果不其然,捏着下巴的手指都多了几分劲道,还有从中吐出来的太阴之力,冰寒刺骨。顾雪衣闷哼一声,牙齿撞到血肉,满嘴腥甜,他只知道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只怕自己一会儿心神不定,说出什么话来。
方既白瞧见他被压在地上,一身灰土,叹了口气,道:“我不过是在木城里救了你一次,随手之举罢了,你又何必千里迢迢跟到这里来!”
话音一落,听得细微“咔嚓”声,捏着下巴的手顿时一松,一只脚却狠狠踩在脊背上,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哦?救命之恩,千里追随?呵,还当真是情深意重!”
背脊上的重物蓦地移开,却被猛地踢了一脚。顾雪衣狼狈不堪换了方向,竭力想将自己头颅护住,视线里却出现一双水色绣鞋,缓缓划过肌肤,挑起下巴,视线里只有女子凤眸斜挑起的高傲:“怎的不求他救你,上一次他不救了你这条贱命吗?小贱人,看他在不在意你这条命!”
顾雪衣心里苦笑,他方才那一时下巴被人捏得脱臼,此刻想要说话都艰难。那女子似乎瞧见他神色,蔑笑一声,道:“口涎都流到衣服上了,真不知道是什么货色!”
并非没有解脱之法,只是从未想好是否使用,那女子目光转来之时,顾雪衣与她双目相对,终究低下了头颅。
耳边方既白声音犹不停歇:“你们若要杀我,只凭本事,将旁人牵进来,算什么意思!”
心下发冷,仿佛被浸入冰水,连骨髓都被冷透了。
顾雪衣一阵心寒,仿佛回到少不更事时节,年幼贪玩,却因此堕入万劫不复境地。东莱,太初,数百名孩童待在一处,日复一日学习相同的灵术。卑微的身体,早已经注定的命运,仿佛货物一般任人挑选——那看似温柔却漠然的声音响彻脑海:“就他们俩吧,挑多了也麻烦。”
隐隐是一个管事人在说话:“公子不再看一看么?这批苗子都不错的……您挑的那个虽然看着还成,但性子蠢笨,练功也不成,怕是讨不得人喜欢。”
下一瞬便听到先前人说话,肆意,而漫不经心:“不错?不错怎的前日被送出去,结果被人全部退回来了?!渊山那个,可是一个都没挑呢!”
渊山,渊山!
顾雪衣心下一阵剧痛,却是被人猛地合上了下颔,牙齿划过柔嫩血肉,满是灰土尘气。他蓦地睁眼,恰巧对上方既白一瞬投来眼神,仿若有骄阳暖意,实则却是炽烈日头下,千山冰雪终古不化的寒意。
他是怎么说的?
“至于他……”冰冷的手指挑起了下巴,划过了紧闭的嘴唇,“能够将自己身份瞒这么久,若不是先前人莽撞,恐怕还不会暴露……这般心性,哪里又蠢笨了?”
手在唇边摩挲,又像是嫌弃一般收回,只是命令他抬头:“反正不过是炉鼎而已,差一点,扔掉便是了……难不成日后不能换么?”
只要在东莱太初,逃脱了一劫,便有另一劫扑面而来。下一刻,似乎有人轻轻柔柔,站到自己身前,将自己掩到身后:“公子,他还什么都不懂的……还是让我来侍奉您吧。”
交缠的躯体,苍白的脸颊,还有故作欢笑的神情……
旧事宛如噩梦一般在眼前浮现,顾雪衣闭上眼睛,掩盖其中沁出水意。仿佛间有人将手指压到唇前,示意他噤声:“嘘!雪衣,乖乖的,我们忍过这段时日,总能逃出去的!”
淮衣……
唇边喃喃呓语,头皮一痛,被人猛地抓起头发迫得头颅向前,打量他的女子啧啧有神:“真是情深意重,竟然还感动的哭了呢?!”
顾雪衣脸色苍白,却挑起来一个虚弱不堪的微笑,一字一字道:“可不是,情深意重么?”
缓缓说来,衬着眼角湿痕,竟似有无边情意。
方既白一怔。
下一刻,劲风一盛,方既白却在那一刻陡然出手,直直向着太始这一方刺去!
此时君山之巅两方对立,方既白孤身一人,西极太始门下却是有备而来,环伺左右。他两方不知为何在此处交手,顾雪衣却是在无意间闯入,又因为识得方既白,硬生生被拖入了这局中!
眼前白光一闪,却是身边女子软绫出手,三尺白绫矫若游龙,将方既白劲风击退。
霎时间山间已成激战之势,黑衣女子不顾身份,一拥而上群战方既白,唯有钳制住自己这一人,从始至终都冷眼旁观。
顾雪衣不住喘息,仰头只见日轮西隐,孤月高悬,心下便是苦笑。
也不知自己为何竟然走了这般霉运,傅少棠千般万般想要避开太初、太始两门争端,未想自己在此刻却被卷入。他眼前一闪而过那人冷淡面容,却是自嘲般笑起来,只讽自己不自量力,想要跟在那人身边潜入小镜湖,没想到却在路上要将命都丢了。
顾雪衣不会武功,心里却对这些灵修清楚的紧。东莱太初,西极太始,一者自日曜之力演变,一者却从月华之力演变。此刻君山月圆,乃是太阴之力大盛之时,纵然太始门下做不到像碧空涯月脉一般将月华之力全数掌控如意,时、势两者,却也能让其将威力发挥到极致。
自己离开时方既白尚还在炼气之期,未曾晋入炼神境界,现下也未见得突破那层壁障,与这太始门人较量,哪里会有半分胜算?!
为首女子瞧见他抬头,不掩眼神厌恶:“你不担心你那小情人么?”
顾雪衣吃力回答她:“我为何要担心于他?”
若是他真正心仪之人——
顾雪衣扬起唇笑了笑,慢慢吐出语句:“你们全部上都赢不了他,我又何必担心?”
话音落下的刹那,他毫不意外看到女子蓦地转为狰狞的神色。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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