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话没说完,萧起就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张黄色咒符,顺手在窗台的蜡烛上点燃了,又将符纸在半空中小幅度地晃了两圈,动作顺畅自然,一气呵成。
还不待众人看出个所以然,老人家突然惊呼道:起火了!
大家寻声看去,果然惊见纱帐之内,一串火舌舔舐着吊坠底端往上吞,所过之处什么都不剩,一串七十公分长的铂金链子,就像纸做的一般,转眼间就随同火光一起,燃烧殆尽,灰都不剩。
那团火消灭的刹那,站在纱帐外的萧起朝着空中一伸手,做出个接住的手势,随着哐当轻响,萧起的掌中便凭空落了一串项链。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
这分明就是隔空取物!
女人大骇:你!
萧起拿着项链侧转过身,面对四扇山水屏的方向,身姿笔挺,嗓音低冷清越:夫人能否解释一下,这条链子悬在善信的眉心上方,是否有讲究?
女人反应过来,重重地哼了一声,听得出十分不高兴,仿佛下一秒就该说关你屁事了。
但大家毕竟是斯文人,女人只沉下声道:那条项链是护身符,在床头挂了九年,一刻都没摘下过,劝你还是赶紧放下,万一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谁来担责?大家也说不清吧?
萧起淡然地点点头,不想跟女人起正面冲突。
正当他要放下项链时,房间里那股带着淡淡奶味的木质香骤然变得浓郁,像是喷浆的花骨朵在刹那间绽开。
萧起鼻子敏感,轻嗅了嗅,随即,抬起头,有些迟疑地偏过脸,看向房间中央的那张大床。
就见层层垂落于地的纱幔内,不知何时站着一道属于男人的颀长身影,模糊不清,面朝着萧起。
而床上,那个植物人依旧安静地平躺着。
萧起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撞鬼了。
他回头望向房间另一边的众人,果然,大家神色如常,都没看到床幔内凭空多出一道人影。
萧起再次看回床幔内,却见那个男人似乎对他无声地笑了一下,随后转身朝床上的人走去。
就在男人转身的刹那,一阵浩荡长风自窗外送入,掀起层层洁白纱帐。
纱帐撩开了一线空隙,透过那空隙,就见男人垂首低眸,侧脸有种脆弱美感,鼻尖侧方点了颗痣,连颜色都是温柔的棕色。
看到那颗痣,萧起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循着本能,他大步流星上前,拽住纱帐往两侧一扬。
因为萧起毫无征兆的冒然举动,女人腾得一下站起身,厉声道:放肆!谁允许你看了?
话音刚落,屏风后冲出两个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直冲萧起而去。
萧起对于房间里的动静无知无觉,他满心里只有床上那人。
床幔里面,男人正巧俯身,化为淡淡的雪色,附着于床上那人的身形之上,雪光微闪后,消失不见。
下一秒,戴着呼吸罩的男人眼皮微动。
萧起盯着对方似曾相识的眉眼,歪过头细细打量,眼中尽是茫然和不确定:衡妹昼衡?
床上的男人颤了颤眼睫,倏地睁眼。
在这之前,萧起从未想过,名字也会成为一种咒,强大到足以打破九年的禁锢。
也是在那一刻萧起才相信,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真实存在。
男人有些费劲地抬手,将呼吸面罩拉下,于枕头上偏过头,看向纱幔外的萧起,凤眸幽深。
两人四目相对,这便是故事的开始,主题叫
「欺骗」。
老人家声音洪亮,拖着悠长的调子:少爷醒了
几乎是同时,屋外响起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屋内的人反应各异,乱作一团。
怎么回事?女人攥紧木制的椅背,质问道,谁报的警察?
两个彪形大汉停在原地,都有些不知所措,最后看向山水屏上的人影,等待指示。
塔塔和潘彼得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胜在机灵,他们对视一眼,知道不能被警察盯上,于是冲到法坛前,一股脑儿地往行李箱里横扫东西。
西蒙趁乱扯了把萧起:走了!
萧起蓦然回神,外面警笛声迫近。
他看了眼床上的男人,没有多做停留,转身,几个跃步踩上靠近窗边的柜子。
跳窗离开前,萧起单屈膝蹲在窗台上,一手扶着窗框上方,略一思索,回头看向房间内。
人群混乱间,昼衡的目光不曾从萧起身上移开过,见萧起回头,他缓慢却坚定地抬起一条无力的手臂,摊开的手掌面朝萧起,中指慢慢地叠在食指后方。
萧起仿佛被刺了一下,避开视线,心中某角却塌了方。
***
这手势什么意思?
2012年12月的一天下午,天空冻得发白,阳光却很灿烂。
萧起跟昼衡躲在网戒中心后墙边唠嗑晒太阳。
昼衡给萧起科普阴阳师的结印术,又给他展示九字真言的手印要怎么比划。
两个中二少年聊得不亦乐乎。
萧起突发奇想,摊开手掌,食指与中指交叠,道:这手势什么意思?
昼衡看了半天,茫然地摇头。
萧起勾唇一笑,显得有点坏,把手掌怼到昼衡面前,道:喏,记住了,这手势类似星球大战里的瓦肯举手礼,意思是你好。
昼衡点点头,真信了。
但凡孩子能上网查查,也就知道这手势跟举手礼无关。
昼衡接着看向萧起。
就见阳光下,萧起微微眯起眼,一副快被晒化了的舒服模样,眉目清朗,唇角扬笑,带着三分痞气。
昼衡眸光微动,抬起掌心朝向萧起,中指叠在食指后方,认真道:
你好,空空。
空空是萧起的小名,取自佛陀证悟缘起性空。
第5章是前夫
点点星光下,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在下山的泥道上拔足狂奔,最后嘭的一下跃上通往城市的主干道,撒开脚丫子跑得飞快。
西蒙一边开车,一边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塔塔气得差点窜起来,作为一个姑娘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艹!差点着了那女人的道!怎么心那么黑呢?跟她无冤无仇的就要坑害我们?我就说这次出场费也太抬高了点,原来都是圈套!
潘彼得灌了口百岁山压压惊,撸了撸满头的栗色头发,道:唉呀妈呀,跑死我了幸好那少爷醒过来了,不然我们真有理说不清。
塔塔双手叉腰,说:还不是我师叔法力高强?要是换别的道士,可能就在山上给那少爷陪葬了。
潘彼得哎?了一声,猛然发现了什么,道:萧师叔还真把植物人的魂给招回来了!我的天,那可是瘫了九年的植物人啊!萧师叔这是创造了医学奇迹吧?!
可不是嘛!塔塔抱起手臂,靠回椅背上,气鼓鼓的同时还不忘得意,道,他们明天就该送副锦旗过来,上联法力无边招魂来,下联妙手回春乐千家,横批卧槽牛逼!顺便把做法的钱给补上。
说着,她偏过脸看向萧起,道,你说是不是?师叔?
一旁,萧起却是垂着眼,定定地望着虚空处的一点,对于塔塔的话充耳不闻。
众人这才察觉,他们聊得火热时,萧起好像都没出过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