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丝丝的冰糖在齿间化开,光怪梦境中的一切都渺然远去,就......这样吗?段嚣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喑将手抽出来,没有理会段嚣的话,反问他:好吃吗?
段嚣伸手从嘴里接下那一串糖葫芦,这才解放了被封住的嘴巴,默默点了点头。
沈喑继续教育他:三岁小孩都知道说声谢谢。
他咽下含在嘴里的那一整颗糖葫芦,倒是很乖,眼中甚至透着些惺忪的迷茫:谢谢师兄。
而后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突然都笑了,笑得很夸张。
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话,从段嚣嘴里说出来,跟街上的那个小朋友说出来,就是天差地别的意思。这声师兄叫得跟糖葫芦上的糖霜一样甜腻。
简直腻上心头。
这一大清早的,俩人就站在门口当门神也不太合适,沈喑干脆拉着段嚣进屋坐下。
花费了大概吃完一串糖葫芦的时间,沈喑把那三颗能够减缓病痛的药递给段嚣,接着把今天早上他出门干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包括遇到花无虞的事,都挑挑拣拣给段嚣讲了一遍。
当然,中间各种凶险他只是轻描淡写带过,倒是着重讲了自己偶然获得宝器的好事。只是调换一下事情发生的顺序,故事就变成:
自己打算去镇上帮他抓药,顺便购置些物品,结果路上偶见奇观,获得宝器,然后刚好碰到丞相家的小公子不开眼上赶着来挑衅,结果在自己的教育之下,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的险恶。
然后他又偶遇花无虞,花无虞偶然路过,也觉得小公子太过分了,于是他路见不平就要黑吃黑,也顺道儿帮自己收拾了那一帮人,所以自己还欠了他一个可以但没有必要的人情。
总而言之,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报喜不报忧。
段嚣面无表情,沈喑相当自信,以为段嚣被骗到了。甚至还有点得意,毕竟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编瞎话,没想到编的如此顺畅,天衣无缝,跟真的一样。
然后,段嚣当场给他浇了冷水,冷冷道:你什么时候学会骗人的?
沈喑:嗯?被识破了?是哪里有问题吗?
段嚣在沈喑眼前晃了晃那个装着丹药的小瓷瓶:
你不会以为我不知道,这个瓶子里装的药品,出自玄机阁,这是你去镇上随便买得到的吗?
赫赫有名的玄机阁,交易规则他怎么会不知道。他虽与那阁主素未谋面,但是那人张口就要别人拿最珍贵的东西来交换,绝非善类。
段嚣绝不希望沈喑在那种地方做交易。
上次吃的那颗药丸,功效出奇得好,他便有些怀疑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问沈喑它的来历,这回段嚣真的有点恼了:告诉我,你跟玄机阁做了什么交易。
沈喑扶额,失策。
原来连包装都是特制的啊,真没想到段嚣这么识货。
不过识货点也挺好,至少能知道我也曾为他煞费苦心,希望日后不要动不动就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其实,问出这句话之后,段嚣就又陷入了无尽的自责后悔当中。
看看沈喑做的事,再看看自己做的事,刚才自己又跟沈喑讲了些什么屁话。但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该如何才能不陷入那样的情绪当中。
大家都知道玄机阁是要做交易的,可是沈喑这次是真的没做交换,他自己都想不明白,实话说:
是玄机阁没错,但我真的没跟他们交易。我也觉得很奇怪,上次得到那一颗药的时候,那边原本的确打算与我交易,我也答应了。
段嚣脸色一黑,沈喑赶紧给自己的话加补丁:
你先别着急,在听到我要的是这种药品的时候,那边好像突然改变主意了,本来我只是想去碰个运气,也不知道那里会不会有无患玲珑果。
问过之后,很遗憾,那里也没有。但是阁主给了我这种能缓解症状的,还跟我说,如果有效果,可以再去拿,所以我今天就又去了。
那个阁主,还想很好说话的样子。
段嚣暗自思忖,玄机阁主是出了名的性格乖吝不好相与,此事绝对有古怪。
白拿人家的东西,多少有些不安,我给他们留了不少银票。
沈喑又把那个瓶子递回段嚣手里,面带忧愁:不过这个药确实好用,玄机阁也只剩下这三颗了,你好好收着,省着点用,用完之后就只能疼着了。
沈喑是实话还是瞎话,段嚣一眼就能看出来,倒不是怀疑沈喑的话。只是把这事暗暗记在心上,天下哪儿白给的好事,段嚣还是警惕的。
玄机阁阁主一反常态的行为,令段嚣本能地有些不安。
沈喑方才编的瞎话简直处处漏洞,那么现在,疑点之一药瓶,算是清算完成,这并不意味着剩下的事情就能轻易瞒混过去。
因为,接下来才是重点。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沈喑觉得段嚣一直盯着自己的侧颈,有点危险。
忽然,段嚣揪住沈喑的衣襟,暴躁的真气汇聚在修长的指尖,哗啦一声,沈喑今儿个新买的衣服被撕成洋洋洒洒的碎片。
沈喑被丢到榻上,后背的伤痕深深浅浅,暴露无遗,白皙的背上是一片触目惊心的光景,有的刚刚结痂,有的还带着血印,颜色有些暗淡,肋骨那一侧还有贯穿伤,但愈合得很快,伤口有干涸的血迹。
若非沈喑体质特殊,这些伤势都够他死上好几次了。
段嚣齿间生寒,他攥拳的力量几乎要把自己的骨节捏碎。
怎么弄得?
段嚣瞳孔幽深,眼神绝对是要杀人,一切伤势都袒露无余,沈喑知道已经瞒不住了,只好坦白:
被暗算了。
你见过的,就是上次在街上欺负人家小姑娘的那个无赖,没想到还挺有权有势,不知道从哪儿摸清了我的行踪,这回带着一堆看家护院找上我,打击报复来了。
沈喑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但段嚣的眼眶已经激得猩红。
伤成这样,那里会是简单的看家护院。沈喑的步法和剑招都是他亲手教会的,何至于伤成这样。
看家护院吗?是修行者吧,什么等级?
段嚣一定要刨根问底。
沈喑叹了口气:金丹。
他试图通过扯皮瞒天过海:一众金丹高手,最后还不都被我收拾得哭爹喊娘。
段嚣,我好像进步了。改天我们可以试试,真的,我现在很强的。要不,你把扶风剑法的后几式也教给我吧,我觉得我已经打好功底,可以学了。
段嚣伸出微微有些颤抖的手,避开一道道新的旧的深的浅的伤痕,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沈喑后背的淤青,自己奉若珍宝的人,此刻正满身伤痕,为他而伤。
痛吗?
很痛吧。
段嚣的声音哑然,好像再也说不出更多的话。很痛,他感受得到。
沈喑翻身起来,一手捉住段嚣的手,一手从身侧绕过段嚣,试图挡住他的眼睛:你别看我,已经不痛了,真的不痛了。
他们必须死。
段嚣说的是弄伤沈喑的那些人。
我要杀他们,没人拦得住。
管他在朝中有什么权势,就算他是皇帝,也一样该死。
随之,段嚣好像又想起什么不好的事。而且,皇帝本来就该死。
段嚣好像越来越难以自制,沈喑干脆紧紧拥住他,怕他冲动之下真的干出什么无法收场的事。那群人死不死沈喑一点都不在乎,倒是段嚣现在这副身子骨,如果硬闯丞相府邸,不知道还撑不撑得住。
段嚣目前,根本无法多用真气,他的身体已经太脆弱。
段嚣你听我说,我不在乎他们的死活,我现在只要你好好的,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