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你都什么时候高兴?
小孩子,还不就是那点事。被父母夸奖两句,跟朋友出去闹着玩,从院子里逮了一只稀罕的甲壳虫......诸如此类吧。
事情容易理解到不敢想象,说到头来还是嫉妒两个字,这么一想,我简直要笑出来我就是给这么幼稚的两个人困住的。
你难道从没想过他在嫉妒你?
修文对我的理论嗤之以鼻,他天分又好,学习也好,处处压我一个头,你会嫉妒不如你的人吗?从小他就对我不屑极了,认为我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现在抽风要教我武功,不晓得搭错哪门子神经,可叹我打不过,只能挨他的骂、受他辖制。
我说:你性格开朗好说话,能叫人很愿意跟你做朋友,我看厌武这点就远比不上你?
修文得了这样的奉承,立即追着要听更多的好话,我遂他的意将其所有能找到的优点都细细盘点一番,武学天分高、人很体贴、擅长乐器,他听着听着忽而不让我讲了,破天荒地害羞起来,抽出剑又回到场上练习,大概是从没得过这种赞许,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要说单纯确实单纯,除了难缠得很。说真的,我不恨他们,可他们要把我拖进自己的旋涡,我不可能听之任之,双方利益相触,做的当然都是伤感情的事。
74、双生12
厌武说去做危险的生意,回来时毫发未损,我不禁暗自可惜。我想看他活着和修文演绎出好戏,他二人如今体量并不相当,修文不是他的对手,倘若受伤,就能使身在弱势的修文略具反占一点优势。转念一想,他要是受伤,少不了又是我前后照看。
我照旧泡药浴,个人的房间空位不够,木桶被安置在主屋一侧,以屏风阻隔。门窗紧闭,窗帘也放下,光线昏暗,我泡在水中,水面漂浮药材的叶子,我闭着眼睛安静地养神。有人悄悄走进来,从背后蒙上我的眼睛。
厌武。
来者松开手。我还以为你会猜修文。
你在时,他该在乖乖练剑。
厌武伸手取过放在一旁的木瓢,舀了一瓢凉水从我的后颈浇下去。
你身上都在发热。
被水泡一阵,血就被暖热了,难免的。
我不在,你们想必聊得很开心。
我说没有,厌武轻轻笑了一声,没什么,反正那小子向来懂得讨人喜欢。
一个圆圆的东西轻触在我下唇,厌武示意我吃下去,我张开嘴,他把它放了进去。
味道不好也不坏,与其说像食物,更像是某种无味的金属,生硬地在我口中化开,直到咽下去我也没能品味出它的味道和什么相仿。而几乎是它入喉的一瞬间,从它在喉管中途经的一路发着辛辣的温暖,涌散到周身,让我更加热得厉害。
这是能增长内力的丹药。
奇怪。我问道:还有这样走捷径的丹药在?
总之是有用的。我没料到你问都没问就吃了下去。
我说没觉出他有害我的意思,厌武笑,说道:放心,对你是好东西。
要玩吗?那个真话游戏。我问。
偶尔讲讲真话说不定会挺有意思。
我把那当成肯定,便睁开眼睛问:你在做杀人的生意吗?
他一怔,却没否认。简单来说......正是如此。不过,我不是主动从事这一行,只是接手了前任的事务而已。
你杀了多少人?
算不好。不少吧。都没什么印象。记得最清的是杀我的仇人。他问:你说英雄存在吗?
或许有一些。
我从没见过。我的仇人,也有不少人称他为英雄,刀子底下照样成了一条老狗。我剥她女儿腿肚子上的皮时,他哭得很厉害;我把他眼珠子剜下来后,他就顾不得哭了,扯着嗓子猪一样地嚎。我把他像猪一样开膛破腹,那时他一点也不英雄。厌武说,修文那小子以前以为有,在他最小的时候还觉得我是英雄,他会这么想,哪天被我弄死也活该。
你爱他吗?
不。厌武说。他又在用那种眼光观察我了,那种审视的而携带了极隐秘忐忑的注视,我对他的的话表示赞赏,他便会轻视我,以为我害怕才去迎合;我怒斥他,他便会不高兴,宛如遭到背叛。他以为把心理瞒得很好。
我没趣地垂下眼睛,说:真可惜,他看起来很需要人爱。
人总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这是他的命,他就该受着,除非有别的法子发泄。
你有吗?
你呢?厌武反问。
现在或许有了。我说,我喜欢看你们两个相处,让我觉得很有意思。
你不想走了?
不走了。不是不想。
厌武慢慢用凉水浇在我身上。到时间后我从水中出来,不知是错觉还是丹药确然药效惊人,身体前所未有地的轻盈。
往常的药浴使人神清气爽,却没一回达到如今的境界。好像眼前的一层云翳忽然散开,周遭的一切愈发明媚鲜艳,寻常只见到淡黄的道路、棕褐的树枝同远方的白色天际模糊成一片,如今竟能看得清清楚楚、界限分明;耳边声音切切嘈嘈,比平日里响亮一倍。
厌武说是正常现象,吃了这种丹药,很快就会有效用显露。
教授修文之余,他教我按照功法上的步骤修习。他说武功不能一蹴而就,身法、感官、技巧,要在年年岁岁的练习和实战中磨砺出来,我这样的菜鸟,入了江湖也不过是给人家涨经验。
我不觉得受打击。白得了内功,已经是稀罕的好处,我没有练成一代宗师的豪情壮志,厌武教我多少,我就学多少,先前记忆穴道和经脉很叫我困扰,后来习惯了,一切渐入佳境。
同我这方的顺风顺水作对照,厌武对待修文依旧不苟言笑,就算笑了,其中总会夹杂嘲讽,他照例地很看不起这个弟弟。修文多次趁厌武不在场跟我抱怨过这一点,说一见到厌武的脸就丧气,并且恼火。
你还说他嫉妒我?他每时每刻见我,都当我是污泥,脏了他家的门楣。
抓紧练。
我不想干了。
我不知道他先前如何,上次你们摔跤,我看他体力不是太好。你好好努力,未必不能后来居上。我说。
那是他故意放水。
也不是没可能。不过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因为从记事以来,我没赶上过他一件事。
不,我说,你比他话可多得多。
修文不睬我的讽刺,依然沉浸在自己的烦恼中,他实在不愿意练武,可是要违背厌武,他胆量没有那么大。
他像厌武手下的一个孱弱的小兵,要不就是童养媳,从小打出来的耐性。而随年岁渐长,久别不见,双方各自发生了多少变化难以估量,我很怀疑他的顺从还能持续多久,或者说,他的叛逆已经暗中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