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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武好似早明白我们在弄什么把戏,却大度地不再提及,问道:已经三枚丹药了,感觉如何?

很好。越来越好,我都怀疑真会有这样神奇的丹药。这不需付出代价吗?

丹药也有局限,其中一味材料难得,头一回要十年份就能增一年内功,二回则要二十年份的,以此类推,往后则难得,最多也不过只能吃七八枚罢了。

那药材叫什么?

厌武伏下眼皮,开玩笑地说:人心。

偶尔他也同修文一般,开不合时宜的、而且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

劳你花费。其实不用费心,我没期待练得多好。

不打紧。厌武说,继承了那份产业,我也算薄有资产。

既然他说没事,再多余的关心就没了道理。

你对我太周到了。

我得对你好呀。厌武笑吟吟地回答,每回你跟修文在一起说小话,我就会吃醋,我可不愿当个眼巴巴的孤独鬼。

修文练得大汗淋淋,进屋咕咚咚大饮了一通水,端着杯子走到我面前,你渴了么?

有一点。

他端着杯子凑在我唇边,在饮一只小鸟儿似的,我夺过茶杯喝了一半塞还给他,他喝完另半杯,拿袖子抹嘴,一本正经地拍我的脑袋,嗯,好好练。

我懒洋洋地将他悬在腰间的剑抽出,往他脖子一横,他往后一跳,大叫,兄弟!咱们情谊深厚,何必动兵器!

我手腕一转,将剑柄递还给他,休息完了就去吧。

他却不立即走,瞧了眼厌武,请求道:哥,你来看我有无进步。

你才练了多久?

请你一观。修文坚持道,说不定在你意料之外呢。

厌武高深莫测地盯着他,好像他突然冒出了一个新的头,并且那新头还说话了。他们僵持了一会儿,厌武终于赏脸,我练习累了,也跟着去看。

76、双生14

纵然我不是练武之人也能看出修文练得很不错。

他使的是剑,比起刀的厚重,胜在轻灵,他是确然轻灵的,闪转腾挪之间像一只轻巧的白鸽,剑在他手上飘忽地来去,却能激发出破空的呼啸声。

我和厌武在一旁看着看着,不禁轻声问:这是他新学的剑招么?怎么练得这样好。

他练武不是一天两天。小时候底子打下来了,触类旁通,总要比旁人快些。

比之你如何?

厌武口角旁却浮出一抹冷笑。倘连他也不如,你们如今就见不到活的我了。

我不认为修文有他说的愚笨。

厌武不愿夸赞修文的任一优点,不知是在他看来修文果真一点好处也无;还是就算他心知肚明,也不承认丝毫。他在各方面打击压抑修文的自尊。这做法很有效,不管修文表面如何开朗活泼,内心里已把自己看作身无长物之人,下意识地忽略自身的优点,按照厌武挑剔的标准要求自己了。

正说话间,修文剑锋下扫再回转,直递到我面前。我一怔,定睛看去,只见他剑尖上侧歪一朵花。修文面对着厌武,带有几分炫耀道:还不错,对么?

我摘下那花,才留意到旁边一棵树下生着一株菟葵。它唯独开出的一朵被送在我眼前。

修文当厌武的沉默是默认,说身体吃不消,要求进一步减少练习量。

要是想死,尽可以试试。

死的暗示出现数次。厌武警告如今已明晃晃的悬在头顶,修文状似浑然不知,他愁眉苦脸,又问能不能隔一天稍作休息,少练一个时辰。

厌武没说不行,修文便认为那是答应。

今日的事,对厌武无疑是挑衅,是修文在试探他的权威,他分明生气,结果却让步,我认为他的让步反而是惩罚。修文疏于练习,未来倘无法应对袭来的危险,那是他自作自受。

不好讲厌武究竟是否重视修文,有时他能叫他置身危险的处境,有时又会对其加以照拂,爱憎的相互转换不仅发生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也发生在各自一个人的心里,仿佛香薰蜡烛摇动的烛焰,一时腾高,一时又微薄到近乎熄灭,而我在一旁嗅着蜡烛燃烧时油脂的香气,烛火摇晃间暗香愈盛,近乎心旷神怡。

修文拿指头朝我一指,得寸进尺:哥,今后由我教他武功如何?

假如你有东西可教。厌武淡淡地说,没显出生气,我却知道他确然是恼怒的。我不介意在往上加一把火。

我看,你可以指点我使剑,假如你愿意的话。我说。

可以么?我们两双眼睛一齐望向厌武,他略略一点头,并不做声,是个同意的意思。纵使算不得心甘情愿,我们佯装不知地演练,他在旁边站了一阵子,终于回屋去了。

他的身形一旦隐进屋内,修文即刻长长舒息,顽皮地做怪表情,终于不在这里碍事了。他在我身边,总不得自在。

我说:他对我们其实不错的。

我随口一说,修文随便一听,漫不在乎应着说是呀,是呀,双方都不放在心上。

咱们什么时候能再饮一杯?他问。

随时。酒是愈酿愈香醇的,想要风味更佳,其实放到夏天也不打紧。

修文想了好一阵,下定决心,就等到夏天吧。他说,好东西要留到后面。

等到了夏天,他想象着,启出一坛酒,在水中浸得冰凉,去采些桑葚,一口桑果一口酒,相对仰头赏着清冷的星光。

当初你在地面躺着,脏得像个泥猴,我没料到你如今会有这样的雅兴。

他呵呵地笑着,此一时彼一时嘛。

你当初真想过死?

当然不是假话。幸存者对死去的人愧疚,活着总有负罪感;可是真说要死,很难对自己下手,于是又为这怯懦更加自我埋怨。偶尔我也会诧异于修文话语的细腻,就像此刻实话讲,就是现在我也在想,我究竟是凭什么活下来的。

思来想去的结果是,全仰仗我哥。我一直都靠着他,他虽然待我不好,也是我唯一的亲人。他救我、又替全家报仇,嘴上没说,我晓得他付出了极大代价,所以我得顺从他、报答他才对是么?修文望了望厌武消失的方向,压低嗓音,又像泄密又像告白:可我实在厌恶他,料想反之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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