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墓碑前,原随云一语不发,沉默半晌。
片刻后,他侧身对夜莺说:小家伙,你仔细帮我看看这里,我母亲的坟边有没有杂草?若是有,请你帮忙拔了,扔的远远地。
夜莺看了看原随云的眼睛,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
他轻轻应声:嗯,我知道了。
然后低着头,绕着这座坟缓缓走了一圈。果真发现了坟边有几株杂草,夜莺安静的蹲下身,仔细把杂草全拔掉。
杂草的根茎带着小块的泥土,被远远地扔开。
原随云听到动静只是沉默着,他端着一碗梅子酒,沿着墓碑,把手里的酒轻轻倾倒在地上。
涓涓水线从碗边流到了泥土里,泥土的气息和甘甜的酒香一起,围绕着长眠地下的人。
夜莺处理好杂草走过来。
他看着原随云的神色,想要按照进来时候约定的那样,说些什么,安慰安慰原随云或者缓和一下气氛,但是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场。
夜莺沾满泥土的小手不安的蜷缩着,缓缓朝着原随云走过去。我把杂草都拔完了,你放心,现在原夫人的身边很干净。
原随云听他说完,轻轻握住夜莺的手臂,想要顺着往下牵住他的手,轻声道谢。
夜莺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泥土,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道谢,也别牵我的手。他小声道。
怎么?原随云不解。
夜莺抬头,认真的看着他:我手上有泥,脏。
他觉得,原随云那么爱干净,平日那样讲究,兴许有洁癖也说不定,若是握住他一手泥一定会不高兴的。
但是原随云轻轻摇头,低声道:伸手。
听小家伙没有动静,原随云叹了口气。
他干脆两只手把夜莺的手掌从长袖牵出来,握紧他的手走到墓碑前。然后松开右手,把已经准备好的一碗新酒递给夜莺。
这一次,该到你给母亲敬酒了。
夜莺有些惊讶:我?
原随云点头:把酒端稳,敬完酒和母亲说说话。她一定会很喜欢你。
他说完,松开握住夜莺的手,缓步走开了。
哎,我敬酒?我
夜莺看着原随云的背影,嘟了嘟嘴。
他转过身,看着墓碑,有些手无足措。
小心翼翼端起酒碗,也学着原随云之前的样子,给原夫人敬了这一碗酒。
而后,他拿着空空的酒碗,动了动喉咙,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应该说些什么好呢?
说和原随云有关的事情?
夜莺想了想,小声开口,先是打了个招呼:原夫人好。
我,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时名玉,是一只夜莺,也是你的儿也是你儿子原随云的朋友。
他一张小脸越说越紧张:那个,今天我们来看看你。原随云挺好的,无争山庄也挺好的,我会照顾好原随云。您就放心把原随云交给我,我会一辈子对他负责。希望您在下面,也一切都好好的。
然后夜莺张了张嘴,觉得没话了。
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对,总不能直接叫岳母吧?
于是他干脆闭嘴,认真的鞠躬行礼,算是做了告别。
原随云带着夜莺按照原路返回,刚刚送他进了别院,转身就要走。
喂。夜莺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问他:你要去哪里?
原随云笑道:我有些事情与下属商议,你先回去休息,不用等我用膳。
他说完转身欲走,但是,一步没走出去就发现衣袖还被扯紧,这小家伙不肯松手。
原随云拍了拍夜莺的手背,带着一丝安慰意味轻声问道:怎么了?
你何时回来?
原随云道:很快就回来。
夜莺继续问他:很快是多块?
夜莺总感觉有点不安,说不清楚原因,也许是因为原随云最近特别忙碌,也许因为原夫人的忌日原随云情绪不对。看到他出去,总会有点莫名其妙的担忧。
原随云却有些不耐烦了,他把这小家伙的手从衣袖上拿开,警告他:不要问这么多,小家伙,控制住你的好奇心。
他想了想继续道:还有,不要变成原型跟踪我。
少年听了这话,一双美丽的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你,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有怎么,只是有些事情,我不希望你插手。懂吗?原随云轻轻捏了捏夜莺软软的脸儿,警告他:平日顽皮都可以,还有三分可爱。但是,关键时候耍性子,会让人生厌。
夜莺愣住了,他的手从原随云衣袖上滑了下来,微微蜷缩着。听完他的话,手掌更是缩成了一个小拳头。
我没有任性,我只是担心你。
原随云揉了揉小家伙的头发,哄他道: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情,你不要多想,我去去就来。你就在家里等我。
夜莺委屈的憋着嘴,感觉很不服气。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总是背着自己神神秘秘的。
*
原随云倒是没有骗人,他的确有要事。
今日是枯梅师太和他约好互看秘籍的日子。
约的地点在三十里外杏花庄,那是附近最好的酒家,规模不小。
其中,有五层楼高的杏花楼最为出名,常有文人墨客来此会友对饮。
原随云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酒庄的人很多,杏花楼里熙熙攘攘的,一片热闹景象。
为了助酒兴,庄家请来了善歌善舞的西域舞娘,正在中央载歌载舞,博得众人一笑。
胡琴声声入耳,鼓点扣住舞娘的脚步震动不停,莫说是眼睛移不开,定力寻常些的,连心都被这一舞抓了过去。
胡姬明媚的笑着,不停地绕场旋转。随之而来的,是陪酒人不停地斟酒。
正有人看得入迷之时,听身后有人出声道:烦劳让一让,我要过去。
几人回头,见一面容出众的少年人在他们身后,气度不凡。
恰巧此时舞娘也注意到这里,她随意将口中衔的花儿扔过去一朵,对这边的人媚笑示好。
一时间众人又陶醉得不知所以然,只顾着跟着舞姬的劝酒声喝酒。
原随云皱眉,只得提高声音又说一遍:让开路。
挡路的人这才醒悟过来,讷讷让开。
有人注意到这个看起来不一般的少年人,爽朗邀请道:小兄弟,一起喝酒啊!
黑衣少年仿若未闻,神色冷淡径直往前走,与众人错过身,又上了一楼。
邀他喝酒的纨绔很无趣,道:都是寻欢作乐的,他冷着一张脸装什么?切,倒像是个寻命的。假正经。
冷着脸的原随云走上楼梯、穿过回廊,寻到了三楼。
枯梅师太已经在里面僻静的雅间等他了。
门吱呀一声推开。
你来晚了。枯梅师太哑着嗓子,回过身看着来人,不悦的瞪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