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池砚摁了下眉心。
段月澄对美丽的追求是病态的,即便住院,身体比以往更加虚弱,但他要求的东西丝毫不少。VIP病房里的一切都是按照他的意思更换的,就连食物的餐具都是他在段家用的那套。
他的仪式感好像比命更重要。
段池砚站在门外,漠然地看着他。
姜棉用湿巾擦拭段月澄的嘴唇,小声提醒:小砚来了。
段月澄看着他:现在红了还真是不得了,请你过来都那么艰难。
有话直说,我没时间。段池砚漠然道。
我最近,一直梦到你的母亲。段月澄看着他,似乎是从他的轮廓看出了三分熟悉,逐渐温柔了些。
姜棉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却没有说话。
段池砚只觉得倒胃口。
我是个利己主义,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但最近好像有些后悔了。段月澄哑声道,总觉得她在我梦里,又变回了当初那副漂亮的模样。
他并不是真心实意地在道歉,更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的幻想。
好怀念啊,当初跟她同台的时候。
段池砚终于明白段月澄在发什么疯。
到头来段月澄不是察觉到自己生命快到尽头了,而只是凭借着宋矜荷,想到了当年最意气风发的自己。
同台演奏的那一年,段月澄是站在金字塔顶端,荣耀、健康,相貌他什么都有。
段月澄由始至终,爱的只有自己。
第61章
宋矜荷的那把小提琴,是他那段时光最光荣的见证之一。段月澄时间不多了,他想找回当年的自己。
看着门外那袭身影,段月澄慢慢地攥住了身侧的被褥。
他其实并不平静。
为了钢琴演奏会能圆满结束,他必须要拿到那把小提琴。段池砚的性格是和平谈判解决不了的,他只能激怒他。
然后让这个儿子厌烦,憎恶,最后把琴交给他。
段池砚冷嗤了一声:其实你知道,我和我妈都不在乎你的生死。
你想漂亮地迎来你人生的最终章,凭什么要我奉陪?段池砚脸上没有被他激怒的愤怒,也没有痛苦难过伤心欲绝,他只是很平静地在陈述一件事,现在,丑陋的是你,丢脸的是你,沉浸在过去自我欺骗的也是你。
段月澄没想到段池砚会这么说,脸色骤然惨白,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小砚!你别刺激你爸,他刚做完手术!姜棉立刻站了起来,挡在两个人之前。
段池砚平静地看着因为咳嗽越发狰狞的人,没有表情。
你死了我也不会觉得多遗憾的。
段池砚转步出门,医生跟护士纷沓而至。
刚到楼下,段池砚被段月澄的助理拦住了。
少爷,留步。助理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带着无框眼镜,严肃认真。
段池砚沉默抬眼。
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但我觉得有件事必须得告诉你。助理低头,你父亲他执意要开音乐演奏会,而且给我下了死命令,就算你不同意,无论是偷是抢,也要把小提琴拿出来。
段池砚眼底淡然,毫无波澜。
当然,我不会那么做的。助理说,你们这段父子关系,不是外人插手就能解决的,我我也没那个能耐。
他想过了,如果段池砚不肯把小提琴拿出来,他只能顺着宋矜荷生前的照片去找一把一模一样的。
我今天找你也不是为了小提琴的事。你父亲的身体状况,显然不适合开演奏会。他低头。
段池砚看着他:这些话,跟我说有什么意义?
将死之人又不是他,段月澄的演奏会也不会过问他半句,即便他死在台上也没有任何关系。
去年他做过内脏移植手术。当时醒来有一段时间,他就不太正常。他经常说能看到夫人。那时候出院不久,他就突然决定要办演奏会了。助理忍了许久,还是向段池砚坦白,而随着他身体状况的恶化,这个念头不仅没有消失,还要被提前。
助理跟了段月澄有十余年,从他当初的年轻气盛到现在喜怒无常,他什么样都见过。
唯独这两年,段月澄的决策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所以这场演奏会,为了他的生命安全,我决定如他所愿去办,但是不公开对外售票。
哦。段池砚看着他一脸严肃,你没有决定权,所以打算通过我,来办这件事?
助理拳头一紧:他现在做不到的。
跟前的人没有回答,助理缓缓抬头,段池砚只是看着头上灼目的太阳。
他这一辈子都在追求自己理想中的美丽,你阻止他,就是让他怀着那口恨意,即便死了也不闭眼。段池砚回头,背着光的眉眼渗出一丝阴冷,你凭什么替他做决定?
助理呼吸一窒。
在恍惚的瞬间,他从段池砚的轮廓上,看到了三分段月澄年轻时的淡漠。
只不过段池砚藏匿的暗芒比段月澄更加锐利,刺手。
离开医院,助理迅速接他回片场,后续还有工作。
段池砚垂眸看着手机,时野一早上已经给他发了不少消息,期间夹杂着新歌的排舞视频。果然,只有在看到自己心爱的人的时候,胃里翻涌的恶心才会少一些。
到片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段池砚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他亲自去跟导演组道歉。
关冕丝毫不介意,毕竟段池砚的工作态度他是看在眼里的。关冕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关心地问:我听小立说你家里人生病了,没事吧?
没事,不耽误。段池砚颔首,我去化妆。
今天要拍的是一场外景戏,段池砚扮演的角色在野外流离失所,所以衣衫褴褛披头散发。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时野。
时野彼时正在课间休息,他跟戚谙还在笑幸厌老记错动作,手机就响了。
他拿起来,看到屏幕里的男人时没忍住笑。
[野:我男朋友果然不同寻常,穿得破破烂烂的还是难掩帅气。]
[琥珀玫瑰:狐狸亲亲.JPG]
戚谙发现他捧着手机傻笑,一下子就意识到什么:你俩怎么又如胶似漆了?前几天不是还保持距离来着吗?
啊。时野沿着手机的边缘摸了会儿,可能是因为爱情的魔力吧。
嗤。戚谙翻了个白眼,真受不了你们这些情侣狗。
说什么呢?薄怀疏拿着瓶冰水贴到两个人的脸上,把他们同时冻得一激灵。
时野搓搓脸:这才几月你就喝冰的了?
四月了宝。薄怀疏把另一瓶运动饮料递给白卓,拧开瓶盖,很快就入夏了。
那咱俩是不是该夸你敏锐?居然那么注意季节变化。戚谙抽纸巾擦脸,他非常不喜欢碰到水。
夏天不好么?各种音乐节,而且我听有消息,一个知名的钢琴家要开演奏会了。薄怀疏道,不过只透露了是知名,还没说是谁,白卓已经蓄势待发了。
白卓的父母都是艺术家,他从小也是受高雅艺术熏陶的,尤其喜欢听什么钢琴演奏会大提琴演奏会,国内只要是知名的,他场场不漏。
听薄怀疏说话时,时野的眉心莫名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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