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嬷嬷没再问,只侍立一旁捻着佛珠,不多时太后才匆匆驾到。
小宛不经意瞥过,发觉太后除了与平日无二的华丽打扮外,还有一丝特别。特别是她额头竟然满是汗,玉面也含春。
小宛不得不心想太后是早起打太极了吗?
哪知道太后斜斜瞧了她一眼,就在凤座上淡淡道:怎么?你是晓得阿瑜要过来请安,便来了?
小宛噎了一噎,低声下气说:小宛不知道侯爷也要来若是那般,小宛明日再
太后冷笑了一声:罢了,迟早还都是要见到的。说吧,你探知了什么?
小宛将姬昼这几日前往黎河的事说了出来,还把他所赠一柄剑也提了提。
你是说他竟然出宫了!?
太后的声音不无愤愤: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一丁点儿也不知?
小宛心里想,分明她也不知,怎么还要怪自己来着。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她就只好做小伏低说是自己没用。
太后打碎了一只青花瓷茶杯。
小宛只想当透明人,不预太后话锋却是直朝她而来的:他去黎河,显然是跟黎河谢家那群老狐狸谈判的!你说你有什么用?叫你抓住他的心,他的心思可有半点儿在你身上?若他当真有心,怎么会不告而别?
小宛哑口无言。诚然诚然是如此的。他截至目前对她的宠爱,还只是因为她是个肖似他从前的心上人,并不因为她是叶琬而喜欢她。
太后声音又恢复淡淡道:这次他肯带你去黎河,想必打着什么算盘,你小心些,别被他套出什么来。
小宛已不敢去喝慈宁宫的好茶,只敢在座位上小心翼翼地坐着。
而这时,门外的侍女通传:平昌侯到了!
小宛刚受过惊吓的心立即又提了起来。
散步
她的面前行过一阵夹杂雪的清寒的风,她局促地站起来,却只敢垂着眼。
那一袭清隽白衣堪堪正停在了她的眼底,她手指都攥紧,心口亦乱跳一气。
姬温瑜的声音似添了一些沉稳,她不知是因这些年在外的历练,还是她的记忆已出现偏差。
他给他的母后行了大礼,座上薄太后声音微颤:阿瑜,快来,到母后这里,小宛没想过向来强势的薄太后会有这样慈母一面,不由愣了愣。
在少有的好几次她跟姬昼一起请安的时候,太后有多虚伪,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这差距实在太大,难怪姬昼压根不怎么过来呢。
她不知道薄太后对她的长子的恶意从何而来,自在藏书阁读到了《郑伯克段于鄢》后,便觉得可能人总是偏爱幼子,又或许当年太后生产姬昼的时候也是难产。
姬温瑜撩起白袍三两步并作到了凤座下半跪着叫了声母后,小宛记得那里原也是薄云钿撒娇耍痴的地方,现在换了人,可见这是他们这些人所专享的宝地。
她向他行了一礼,便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边不言不语。
太后是不喜欢他跟她太亲近的,总怕因为她,他就不上进了似的。
她踌躇了一番,打算告辞,姬温瑜便已先笑着说:等等。
这是太后的慈宁宫,又已经挥退了伺候的人,只留太后心腹宁嬷嬷在,的确不用太紧张小心。所以姬温瑜这样叫她,她也就没有推拒地停了停,侯爷?
小他话音被太后的轻咳打断,小宛见他望了眼太后,才站了起来,说:凝光夫人似乎瘦了许多。
小宛眼眸微抬,也去望了眼太后,才道:谢侯爷关怀,小宛,小宛很好。侯爷身子可还康健?
他们如今也只能这般客套问答。
薄太后道:这些琐碎事就免问了。阿瑜,西南那边情况摸得怎么样了?
小宛的脸色白了白,不敢多话。
太后说她根基未稳,一些事情还不够资格知道,等她慢慢立起来,也要参与进来。她实在不太想知道这些。
西南几个郡,原先郡守都是父王辈的人,儿子去后,跟当地几个豪富大族联络,好几家表示愿出资供饷,只求做个当地小官。儿子回朝后打算先行安排兴阳郡的人。
兴阳与宁国接壤,算是富庶,兴阳郡郡守你可得仔细挑选。
小宛假装什么也听不见。
太后觑了她一眼,闲闲道:兴阳跟姬昼当公子时的封地晋南接近,他定然也在打兴阳郡的主意。叶琬,你觉得当如何?
小宛身子一颤,目光游弋,说:小宛不知。
她怎么会不晓得太后什么意思,那不用问定是要叫她去吹吹风啊。她头皮发麻,捏紧衣裳一角,半分目光也不敢去看太后。
姬温瑜立即替她解围笑说:母后,自然先要将原先的郡守请辞致仕,再请其举荐一人。
侯爷所言极是。小宛连忙搭腔。
晋国一直以来选任官吏都是有举荐一制,若身为豪族世家的门客,能得世家人举荐入仕,那无疑是前途无量。
只是这般,其弊病也愈来愈多。
好不容易听了一耳朵太后的谋划,小宛浑身乏力地回了沧海殿,倒头就睡。她莫名觉得困倦。
她这日无梦而眠,睡醒后揉了揉眼睛,正兀自烦恼太后交代她的事情。太后叫她去黎河时务必跟她在谢家安插的钉子接个头,看看谢家那群人到底在想什么。
太后还放了狠话哩,要是谢家要靠往姬昼,她一定叫他们家荡然无存。
小宛觉得此行太过危险。
她这是当妖妃,还是当间谍?
雪飘了大约一日一夜,晚间用膳时她竟然重新见到了姬昼的身影,一时还有些意外。
爱妃的模样是觉得意外?他似怀一星笑意,眼睛点在她身上,无端的叫小宛觉得他这回来以后似笑非笑的功夫见长。
她讪讪一笑:怎么会?
日子似又回去最先的模样,用过晚膳以后,他就领着她去散步,今儿是单日子,所以地点是在沧海殿后花园。
小宛常有种错觉,她似乎是他养的一只小爱宠。这个错觉在他不时停下来摸摸她耳朵、捏捏她脸蛋、顺顺她的毛之时尤甚。
他跟姬温瑜的温柔并不一样。
地面上洒有浅薄的积雪,偶尔展露濡湿的青砖,刚步过合欢花下,一阵雪风吹落枝头簌簌细雪,她哎呀一声,头发上还是沾满了雪花。
她手忙脚乱地去拍打,细碎的雪花还钻进她脖颈里去,凉飕飕的。
他们俩散步时是不叫人跟着伺候的,小宛只有自力更生,她可不好意思叫这位君主替她来清理。
姬昼已经回过身来,眉梢眼角带着笑意,眼眸清澈温和地望着她,伸手,把她发髻上落的雪花轻轻拭去。
她的头发似缎子一样柔软细腻,带有她体温的温热感,在这般寒冷的季节,令人眷恋不舍。
小宛很不好意思地退后了一步,脸颊上已经飞起红晕。
他忽然想起他做的那个梦,那一夜在瀛海行廊,优昙花于海上怒放,翩跹细雪飘然而落,他轻轻地吻上了他的小宛。
可梦就只能是梦。
天地在此刻静默,唯独簌簌落雪声,合欢树枝头攒的雪团在晚风里飘忽坠落,触及了荷塘的水面,就消逝不见踪影。
荷塘里枯荷圆盖盛上薄薄的雪,仿佛随风轻曳便要抖落一身琼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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