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刺眼,她抬手挡了挡,窗外的斜阳赤似鲜血,照在他袍子上,像要在白袍上烙下金光。
一刹那万丈金光尽泻,她没有犹豫地就扑过去,两只手都把他白袍子揪得紧紧的,她自己也不曾察觉她的手指在颤抖。
她颤颤地埋在他胸膛,眼圈泛红,声音已经呜咽:白天,我,我终于
她抬起头,胳膊也抬起来,她伸手,想要捧住他的脸,摸一摸他的容颜,手却在即将触及他的脸颊时戛然而止。
她蓦地想起他说叫她不要逾矩的话来,僵着就要收了手,她太激动所以忘记,但是她得记着的。
怎知下一刻他的手便握着她的手,轻贴在他似玉的容颜上,她心里跳得厉害,愣愣望着他,他的凤眸潋滟如昔,含着几许温柔的笑意,但仍旧叫她看不穿。
他的手一贯温热,为何脸颊是这样冰凉,她思绪纷乱,但懒得多想什么。
他把她圈在怀里,安抚她说:没事了,小宛。
似乎这话存在某种魔力,真的叫她格外心安。
她破涕为笑,明明被困的人是他,怎么还要他来安慰她的?她主动伸手环抱住他的腰,仰起头,顿了顿,终于把她想了很久的那句话说了出来:那个,你要不要紧要不要补一补
她心虚地看了眼旁边立着的神色莫名的九霄夫人,难道她打扰了晋王陛下跟美人花前月下?那可不妙。
但她反应很快,立即装作很受伤的模样,缓缓地松开手,然后十分委屈地开口: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这个松手,讲究的就是一个缓缓,缓缓地将揪紧的衣角松开,仿佛就是缓缓揪紧了你的心小宛认为自己这个度把握地非常好,心里沾沾自喜。
谢岸此时的心里也有些微妙。
失败了
那个男人,他是认得的。
他回想到几天前黎河铸剑闭会的时候,与这个男人有过一面之缘。
铸铁是黎河郡及辖下大业,黎河子民仰以为生,而这份大业有七成掌控在了他们谢家手中。是以,由谢家家主主持每年二月里举行春朝式,开炉铸剑;十月里闭会闭炉。
冬藏日在闭会后的第六日,也叫做藏六这六日之间,将陆续展出今年各铸剑家族所铸之剑,各地的人都可以自由买卖;而在藏六那天举行出剑式,仅出六柄当年铸剑名家的作品。
说穿了也就是拍卖。
谢岸身为家主,自己得有两把刷子,不,得有两把剑在身上的,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寻访燕赵之地搜集精石材料,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铸成了两把剑。
闭会那日,他带着其中一柄剑去了剑集,在角落摆了个小摊。他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人慧眼识宝。
虽则,他这剑能不能称得上宝还不一定。
但他始终觉得是金子哪里都能发光,于是拾掇拾掇出一块破布盖在地上,把他的剑横在破布上面,拣了只小板凳坐着,开始嗑瓜子。
瓜子嗑了一小半,来来往往的人虽然多,始终无人问津。剑集上最畅销的始终是五百钱三把的菜刀,次畅销的是二十文一把的水果刀,令谢公子顿生壮志难酬英雄无觅的悲愁。
令他更愁的是,他的瓜子快要嗑完了。
这时候,一个毛脸大汉走过来,低头瞅了瞅他的破布上摆着的剑,摇摇头,你这水果刀怎么卖?
谢岸:它不是水果刀。它是剑。
毛脸大汉说:哦,那你这水果剑怎么卖?
谢岸:
谢岸心想,他可是谢家的家主诶,他铸的剑怎么能太便宜,所以他自信比出五个手指,五千两。
嘶那个大汉狠狠摇头,五十文?你这水果刀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啊?别家就卖二十文
谢岸很想说他这不是水果刀。此时谢岸想起小和尚卖石头的故事来,只要别人出多少钱他都沉默不语,就能吸引越来越多的人。
但打算归打算,除了那个大汉以外,还真就没有旁人来问,他一时十分之沮丧,除了保持沉默不语好似也没有旁的法子,他悲愁之余且得出了他们谢家卖剑是不是卖的都是名气的结论。
由此可见品牌对于用户选择的重要性。
谢岸手里最后几颗瓜子也要嗑完,他正准备收拾走人,面前太阳光被挡住了一截。
他反应迟缓地嗑起最后一个瓜子,抬起头,望见背光里一个白衣青年俯身拾起他这柄剑,剑鞘托在手里。
不卖了,这剑。他目光同那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只见对方凤眼稍低,又开始打量它。
对方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致,依他的经验来看,这是一双握过剑的手。
那人却并未理会他这句话,抽开一小段剑身,雪亮的,在他脸上印了一道两指宽的光带。谢岸看到他唇边攒出温润笑意,令人如沐春风,丝毫不迟疑地说:五千两。
他惊了惊。
低了么?那人望向他。
谢岸踌躇着:它并非一把水果刀。但他又很快改口:呃,虽说它并非是水果刀,但砍瓜切菜什么的全都游刃有余,公子若有需要,我也可以给它改改?
他可以为五千两折腰,对方说是啥那就是啥。
那人道:我知道。此剑,剑脊增用锡,剑刃减用,头一遭浇铸时,在剑脊两侧预留沟槽以备嵌合,第二遭浇铸时,剑刃和剑脊相嵌合成为整剑,在两遭浇铸之后,还能薄如蝉翼,可见铸剑者的高明。
说着又将剑抽得更开了,薄如蝉翼的剑刃,大约可见是吹毛立断。
谢岸感叹:公子好生厉害的相剑术。那么,公子是不会拿去砍瓜切菜了罢,
铸剑与相剑从来相辅相生,有制作者就会有品评家,许多铸剑师因相剑师的一句点评发家致富,也有相剑师以点评铸剑师的作品而名垂千古。
我夫人擅长舞剑,那人静默了一刻后,静静道,我想,这剑很合适。
他的声音里几分怀惘怅然。
谢岸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啊,原来是给尊夫人所购置的,那公子是来对了!我这柄剑,是采燕赵深山里的金精捶打淬炼而成,轻亮薄韧,尊夫人若见到一定喜欢!
他很得意地说:不瞒公子说,我这技术是跟我爹学的,我爹当年给我娘铸剑,我娘一见就喜欢上了
那白衣公子闻言,似有些微微失神,她余下的话就没有了。
她不在了,我也不知她会不会喜欢。
谢岸不知他失神的原因,但料想应该与他的妻子有关,所以殷勤道:公子不如试试趁不趁手?若是有轻重量需,我可趁这几日修改增补一二。
白衣青年摇了摇头,自嘲般笑了笑:三年前我已起誓,此生不再用剑。
谢岸唏嘘道:那可真可惜啊,在下观公子的手,很适合使剑。
谢岸打的主意是,这人眼也不眨地就肯出五千两买他这没有名气加成的剑,可见乃是个低调的土豪,若是不狠狠宰他一笔,他怎么对得起谢家家主的位置。
所以他又很殷勤地说:既然尊夫人擅长舞剑,那么,过几日是我们黎河的藏六日,舞剑么,自然是有许多种舞,搭许多种剑的公子不如携尊夫人一同参览?
白衣青年与他对视了一瞬,笑起来,但此时全无方才的落寞感,只道:谢公子相邀,盛情难却,在下届时一定前往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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