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髻高挽、金钗斜插,白雪为肤、唇似红梅,美得像雪阁之上怒放的一支红梅。
他忽然想到,秋日里在檀香山上,是他站在山巅的佛塔上,静静地望着她随着车队远去,而今天,她站在这里,静静地望着自己回来。
*
黄昏时分,天光已幽暗,府内不少地方又还暂未掌灯,光线黯淡。
府内湖边的幽深竹林中,冬季依然青叶茂密的翠竹挤挤挨挨,遮住了所有的人影。
白芙蓉蹑手蹑脚地来到约定的竹林中的唯一一株细细长长的杉树底下,但是一看却没有人,怎么回事?莫游还没来吗?
午膳的时候吃的虾肉卷里,吃出的一张纸条,白芙蓉默默含在嘴里,然后说内急,去官房坐在马桶上看的,上书离二之事,酉正,湖畔竹林杉树下见。
白芙蓉正有点惘然又有点失落,坐在树下的石头上防空,肩膀就被轻轻地拍了一下:白芙蓉。
白芙蓉还是上午的装扮,只是那件显眼的红狐狸毛大氅没披了,露出了内里的织锦镶毛青莲纹丁香色棉服和纱金丝绣花绉绸长裙,被他虽然不重但有些忽然的一拍,吓得头上的坠子都晃了一下,回头一看才松了一口气:你来了。
她有些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你来了先吱声啊,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啊。
其实宗明斐比她先到,只是站在距杉树稍离几步的位置,隐在阴影暗处看到她到了才出来的而已,不过还是点点头:好,下次一定先唤你。
感觉好久没有和他这样近的说话了,还在这种人约黄昏后的暧昧时分,白芙蓉看着他如画的眉眼,心中有些紧张,想了想还是选择直入主题:你说你能帮我离开宗明煜?
对。
宗明斐毫不犹豫的点头,给了心中一直悬着这事的白芙蓉足足的信心。
那你准备怎么帮我?
宗明斐的目光在她因充满期待而美目流波的大眼睛下,那精致地花蕊毕现的红梅花钿上停留了一下,又落在她涂得殷红饱满的柔唇上,也缓缓地问她:宗二公子怎么说也是国公府的公子,甚至你知我知,他还会是未来国公府的主人,你为什么,就一定想离开他呢?
白芙蓉抬头瞪他一眼:干嘛你也学会这套了?就一句话传给我就让我等了这么多天,人等人也是会死人的知不知道,先回答我的问题行不行。
好吧。
在白芙蓉期待的目光之中,宗明斐平淡地好像在说啊,下午雪停了啊地说:我可以让宗世子,把你从二公子那里要过来。
心意
你说什么?白芙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想过许多可能,但是想破头也没想到,莫游居然会给出这样的建议。
你听清了。宗明斐说。
距离这样近,他说得也很清晰,白芙蓉不可能听不见听不清。
白芙蓉感觉自己好像在演一出滑稽戏,她以一种看看你能怎么编的又好气又好笑的眼神看着宗明斐:你什么意思?让世子把我要过去,怎么要?以什么形式要?我也不太可能去给世子做大老婆吧,那我从给宗明煜做妾换成给宗明斐做妾?
从白芙蓉嘴里听到宗明斐这个名字,他感到还是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虽然会叫他这个全名的人几乎没有,但这么多年下来,他也已经十分习惯自己叫这个名字了,白芙蓉嘴里叫了他的名字,让他有一种微妙的心里哪里被一只小手碰了一下的感觉。
白芙蓉有些烦躁,语气也没有很好,带上了一种淡淡讥嘲:那反正都是做妾,我给谁做不一样啊?
她以为,他回对自己说他来带自己离开国公府,带自己去天高皇帝远的地位什么的,或者他有江湖办法搞颗假死药,帮自己装死死遁什么的,反正以前看过的各种小说里的脱身桥段,都在白芙蓉小脑瓜里不知道发生了多少遍了。
但是她想破头都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操作。
不是没想到他一个大夫,居然对偌大国公府名分上的世子掌控力强到这个程度,宗世子自小身体不好、又缺少关爱,常年被莫神医师徒治疗和照料,产生了较强的依赖和服从或是信重,也是十分自然而然的吧,而是没想到,他居然要让自己去做另一个人的妾。
他难道,就对自己没有一点占有欲吗?
白芙蓉以为,他对自己是有感觉的,要不然以他一开始看上去那样出世超然的性子,怎么会主动说要帮自己离开宗明煜呢?
难道竟然是自己自作多情,他只是怜悯同情自己,或者出于朋友的角度想要帮自己一下而已?
这种感觉自己想太多自作多情的猜测,让白芙蓉本能地感觉抗拒和羞恼。
是,确实是让世子将你要过去做妾。宗明斐的运气却依然是温和的。
其实他想笑,因为他是故意没有先说他就是宗明斐的,他想看看,白芙蓉听到让她名义上做世子的女人,然后也可以间接获得自由,她会是什么反应?
是不是只要可以离开宗明煜,怎么样她都可以,都很开心呢?
所以就算白芙蓉表现出尖锐的情绪,他反而心里觉得有些暗喜,所以完全不会也生气,不会针锋相对地抵回去,而是像一团柔软的云团,而是用温柔包容的语气和眼神,包裹着白芙蓉像炸毛的刺猬一样表现出的尖刺。
白芙蓉闻言不敢置信又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居然还敢说是?
宗明斐微蓝如融化成春水的湖面的眸子,暖融融地看着她,已经马上又接了下一句:但和跟宗明煜完全不一样,你听我说!
有什么不一样啊?白芙蓉已经被安抚到了,但还是双手抱胸,鼓着脸颊,红唇微翘,双眸带着些刻意表现的防备之意看着他,听他能怎么说。
其实她当然知道不可能完全一样,只是没想到莫游想到的居然是这样的主意的她,完全不想掩饰自己的怒气。
你说吧,我且听听。
白芙蓉就表现的是一副这样本小姐看你表现的娇嗔态度,宗明斐终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被白芙蓉抬眼皱着鼻子瞪了一眼,才又收敛了笑意,宗明煜身体健朗,不出意外还能有几十年寿命,而宗明斐身体不佳,就算你名义上做了他的妾室,他也和宗明煜不同,我可以保证,他绝不会要求你做什么的,而且他应该活不过明年。
绝不会要求她做什么,白芙蓉明白,意思就是宗明斐没那个条件了,肯定不会像宗明煜一样,一时兴起,就想要白芙蓉履行妾室的暖床义务的。
他说得很直白,虽然大家都知道和觉得宗明斐说不不久了,但莫游可是他的家庭医生啊,这样直接地判定一个还活着的人的寿命和生死,还这样就随意地告诉自己,白芙蓉还是有些微讶地看了他一眼。
只要他死了,你就是全然自由的一个人了,既可以以给他守寡为名义接受宗家的奉养过日子,也可以选择改嫁。
宗明斐讲白芙蓉大概可能有的想法也给解释了一下:可能你想过直接逃走,离开京城走得远远的,一辈子不回到京城,不让威国公府这些人再见到你就是了,但是这样说来不错,其实也得隐姓埋名一辈子,就算你走得再远,也总会想到会不会被找到、被认出来,而如果让世子把你要过去,你可以还用白芙蓉的名字,光明正大地离开宗二公子。
他说得其实有一定的道理,白芙蓉听进去了,但还有心有疑虑:你让世子去要我,宗明煜就会给吗?
我不是说他有多喜爱我,我是说,就男人的本性你懂的吧?就算没有多舍不得我,他也不会愿意就这样把自己的女人给别人吧。看莫游含笑看自己的眼睛,白芙蓉又忙忙语速极快地噼里啪啦打了一通补丁。
她觉得她对宗明煜还算是有那么一点点浅薄的了解的,而且就算她不承认,哪怕是出于征服欲,和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的执念,现在的宗明煜对她,应该算是还在兴趣很浓郁的阶段吧。
昨晚宗明煜都还到羡鱼院过,要知道这离上次他带着醉意过来,自己和他吵架还不到10天呢,应该已经超过了他原先心里设定的宠幸妾室的频率了,但他还是来了,只不过因为自己已经睡了,他就没让人把自己扒拉起来给他接驾。